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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秋日
按说回家的日子总是兴奋的,今年是一个例外。
阳光平静地穿过一些薄雾,笼罩在我的那棵苹果树上,果子熟了,沉沉欲坠,我知道等我回来,它们就全都不见了踪影,那瓦
楼上的原老板娘瓦
萨尔夫人就不同了,她和她的老伴儿是多么好的老两口,每次我去送药都要给我小费,还拿吃拿喝、问这问那的,我欣赏他们家中那些充满艺术气息的摆设时,他们就在那儿欣赏我,两个人说:“瞧她的黑头发多么漂亮。”“你看她的眼睛也是黑的。”
那时我就想:唉,您二老若是到了中国,恐怕两眼都不够使了。
知道我要回家了,这次给的小费是二十欧元,我推让,说太多了,他们说哪里多,一下就花没的,还问中国的东西贵不贵呀。像慈祥的爷爷和奶奶——小时候我羡慕以极又求之不得的家庭成员,那时看到别的小同学春游时能揣上爷爷奶奶给的满是疼爱的冰棍钱,小小的心里便生出人生的第一缕惆怅……
现在在萨尔家却像回到了童年,生命已经进入秋季时的童年,谁能想象出它独有的温馨带给心灵的舒畅……
可就在我准备行装时,萨尔夫人突发心脏病进了医院,现在还在观察室,萨尔先生在电话里跟我老公说她也许回不了家了……
我的上帝!
些许的事让我度假的心失去了以往的轻快,就像那时离开北京,离开生病的老爸那样,反而想的是快点回来……
小城,我在你这里已经生活了八年,你算得上是我的第二故乡了,那些一直惠顾我们的老顾客感觉上仿佛就是我的街里街坊,我的父老乡亲,还有的差不多就家人一样。
小城海尔涅的中国结
海尔涅(Herne)是小城的名字,如此曾被人问:是那位大诗人海涅的家吗?可惜小城无此荣耀,不过海涅出生的杜塞尔多夫倒是离这里最近的大城市,开车大约一个小时。
坐落在德国的产煤区是它的唯一特色,这特色便是于今的绿意盎然。当年工业兴盛时,为保护环境,小城遍植树木,现在煤不挖了,法桐已粗到可三人环抱。夏天的树冠在路的上空支起绿色的拱顶,遮天蔽日,阳光在叶的缝隙间跳跃闪烁,尽量倾泻它斑驳的明亮,街上人很少,这时骑车可以放心地抬头欣赏绿叶间那些细碎的明亮,或望着路面上后撤的光影,唱那首“爱象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如何就把我困在网中央……”然后唰地滑一个大下坡,直达阳光灿烂的地带,如破网而出的鱼。可惜这令人潇洒的时候并不多,阴霾的日子总是占着多数,看不到树上的闪亮和地面的光影。到了暮秋时节,硕大的落叶横空飞舞,极像《英雄》里的某个背景,只是色彩沉暗了许多。
从地图上看,海尔涅是个花生形,有两个市中心。在其中一个中心稍靠边缘的十字街头,坐落着一栋古老的建筑,楼下是药房,楼上是诊所,第三层住的就是药房的老板和老板娘。
老板看上去和一般的德国老头没什么区别,接触久了便令人称奇,奇的是他怎么有中国人那样的脑子,善于把自己的观点藏在一大堆似是而非的云山雾罩后面,绕啊绕啊直到把对方绕晕,稀里糊涂就进了他的圈套,其水平居然高于真的中国人,这是因为他把药房租给了一位中国人,那新任的老板刚开张就让他钻了个空字,为此很是烦恼,但也眼见他绕过药品批发商,说了一中午,那人走的时候也快晕了,签了一纸当时已不可能拿到的回扣。
药房出租一事敲定时,员工问原老板:哎?你现在怎么也交给外国人了?原来老头为接班人一事已经找了五年了,本来是非我族类不予考虑的,忽然就这么爽快了再加上其本地人不太具备的脑筋和动不动就要显卖一下的: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老头儿居然知道农历)挺让人怀疑他的前世就是中国人。
新任老板娘又是更真的中国人(北京来的),听老公诉说郁闷时,摩拳擦掌:哎呀,这都是些小儿科,让他来绕我试试,看我不反把他绕晕,我们中国人……这样说没有把其夫编入另类的意思,只是那次在旅行社办签证时,对方一听是西贡出生的,马上说:那就不算中国人。如此,老板娘每想强调个人观点时便会冠以“我们中国人”或“象我们这种真正的中国人”来增加说服力。
可惜老板娘的德语不灵光且对此毫无信心:真等德文到了把老头绕晕的水准,他早不知又到哪儿轮回去了。
某天早晨一位跑步的女人对迎面而来的老板娘说:你好!中国人吓了一跳,忙驻足问:您会中文?接下来的情形好象证明她只会这一句,但分手时她又清楚地说:差遣!老板娘心下称奇:怎么忽然她又会这么生僻的词儿了,还知道我是被差遣去送药的,神?疑疑惑惑地“咨询”:差遣什么?差遣was?那人不太有把握地说:差遣?Aufweidsehen。哈!Aufweidsehen,那是再见,再—见—!老板娘无法忍着她的笑,锻炼的人很不好意思的跑了。这以后再在街上遇着,跑步的人总是匆匆略过,喊一声:你好!并不停下来,让人无法判断她现在的“再见”是否正宗些了。唉,挺好一人,就这么给人家笑跑了,为此,老板娘很后悔自己的失礼。
离药房不远的两三公里处,有一片公司的驻地,里面一间办公室是这样布置的:巨幅的桂林山水装饰着半面墙壁,另一面挂的是一副稍小些的仕女焚香抚琴图,书桌上有中国式的笔筒和一方刻着主人中文译名的印章,最让人欣赏的是那副象棋,每一粒棋子都是用茶叶做的,色泽浓郁,沉香四溢,令来访的中国人看着都新奇,说以前还从来没见过。
这样的办公室主人自然是要忙着跟那新任的药房老板交往的。他每要去中国办事前都会来访,问有什么需要带的,若说不需要还坚持让你好好想想呢,非带不踏实的样子,老板娘问:你会买吗?他很自信地说:我会——,我会说我咬(要),我不咬(要)。老板娘不敢再笑,她得使劲忍着,把人家笑毛了,以后不管带东西了。
小城海尔涅有了这样的人物,便如那绿色中点缀了无形的中国结,给沉郁的色调增加了些许鲜丽。
若是在这不起眼的万绿丛中真的升起一面五星红旗来诸位看到会怎样想呢?别以为这不可能,中国人邻居家的花园里耸立着一根高大的旗杆,其主人数次对他的芳邻说他渴望得到一面五星红旗挂上去,老板娘思寻再三,终觉不妥。她怕别人看到了会以为这是中国什么重要部门在海尔涅的分处,又象是国内人民把这块地方占了,未免有些忽悠,再者说了,不时凭窗眺望时,无论是蓝天白云还是阴霾密布,面对这么一幅图景,思乡人的心情岂不复杂。
老板娘探亲回来,擅自把五星红旗换成了红星牌二锅头,令这位Schnaps的爱好者颇有些喜出望外,他和园友们聚在一起时,就会把那瓶酒拿出来炫耀。老板娘自知这不是什么名酒,总强调:我不懂酒,这只是我爸最爱喝的。邻居便说:下次回家,也给你爸带一瓶我爱喝的。
到了下次回家,邻居不仅送了酒,还把他们送上火车,说:在中国玩的愉快,平安健康的回来,别忘了给我寄名信片。
小小的海尔涅,小到老板娘回国时都不好说出它的名字——没任何一个国内人知道。他们总是一脸疑惑地反应:海尔涅?于是,老板娘就接着给他们讲海尔涅的中国“情”结,如此,有人便开始向往了,朋友中也有不少是长年飞来飞去的,他们挺有兴趣地说:下次到德国,上你们那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