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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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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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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10.9.2003 19:09:54
第三十节 <br><br><br>  许翰明跟着自己的腿来到了吴雅萱下榻的宾馆。<br><br>  吴雅萱听到敲门声,一骨碌爬了起来,眼睛迷茫地搜寻着,嘴上喃喃地说:“是多多吗?明明,是你把多多带来了吗?多多,多多,你快过来呀!让妈妈看看,让妈妈看看啊……”<br><br> <br>  许翰明听得有些心酸,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才缓步走过门廊,静静地依在了廊框上。<br><br>  吴雅萱呆住了。<br><br>  他们彼此就那么默默地注视着。<br><br>  在许翰明眼里,吴雅萱变了。尽管她在病中,穿着睡衣,可那睡衣的款式质地,那染成了金黄色的大波浪发型和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儿,都告诉他,她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吴雅萱了。但她憔悴的面容茫然的眼神楚楚动人,还是唤起了他的怜爱之心。<br><br>  在吴雅萱眼里,许翰明也变了。他里面穿着件老头衫,外面随随便便地套着一件夹克衫,胡子拉碴的,显得粗俗而又衰老,像个半大老头。可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光芒,是那样的宁静深邃圣洁,这是她以前未曾感受到的,令她怦然心动。<br><br>  恍然间,两人都有了隔世之感。<br><br>  这绝对不是激情一次的会面。<br><br>  许翰明第一句话是:“你吃药了吗?”<br><br>  吴雅萱摇了摇头。许翰明晃晃暖瓶就打水去了。打水回来,给吴雅萱倒了杯水,又看着药瓶上的说明,倒了几片药,吴雅萱接过来吃了。许翰明说,你躺着吧!她就躺下了。吴雅萱见许翰明干坐着就说,你看电视吧!许翰明就把电视机打开了。一切自然平和,就像是一对经年生活在一起的老夫老妻,不需要彼此问候,也不需要告知对方一点什么。<br><br>  许翰明只能看见电视上人影乱晃,什么也看不明白,就把电视关了,体贴地说:“你早点休息吧,别累着了。”<br><br>  吴雅萱温柔地附和着说:“你快回去吧,多多还在等你。”<br><br>  许翰明就起身走了,走到门口,吴雅萱喊住了他,问:“我可以去看看多多吗?”<br><br>  许翰明说:“当然,你是他妈妈。”<br><br>  吴雅萱说:“谢谢你。”<br><br>  许翰明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明天学校见。”<br><br>  这个眼神像股暖流,瞬间就传遍了吴雅萱的全身,她的病一下子就好了。<br><br>  第二天,吴雅萱又早早地来到了学校,她寻视了一圈,许翰明没有来,心里多少有点失望,她找不准自己的感觉,也找不准许翰明的感觉。放学了,多多走了出来,大大的眼睛东张西望地寻视着,没找到目标,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校门口的台阶上。吴雅萱激动地跑上前去喊:“多多!”<br><br>  多多四处看了看,迟疑地问:“阿姨,你是叫我吗?爸爸说今天会有一个黄头发的阿姨来接我,就是你吗?”<br><br>  吴雅萱连连点着头,紧紧地把多多搂在怀里抚摸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嘴里喃喃地说:“多多,多多,我的孩子,我的宝宝……”<br><br>  多多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瞪着恐惧的小眼睛说:“我不是你的孩子,也不是你的宝宝。我是爸爸的孩子,是爸爸的宝宝。”<br><br>  吴雅萱像被电击了似的浑身抖搐了一下,多多陌生的眼光深深地刺痛了她,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那是一种比失恋更为痛苦的失落。多少次魂系梦绕,她看见多多向她跑来,嘴里喊着妈妈,妈妈&#33;可现实全然不是这个样子,多多对她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疏远,让她痛彻肺腑,欲哭无泪。<br><br>  多多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吴雅萱说这是爸爸给你的。她展开了,上面写着:雅萱,今天你可以带孩子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明天请准时送他回学校。吴雅萱稍稍感到一点慰藉,许翰明给了她母子独处的机会,她会争取时间让多多接受她,认可她的。她镇静下来说:“多多,我带你去儿童商场,好不好?”<br><br>  多多问:“是爸爸让你带我去的吗?”<br><br>  又是爸爸!吴雅萱感到多多的眼神的确很像他的爸爸,只是多了几分稚气。她点了点头。<br><br>  既然是爸爸安排的,多多就没有异议了,乖乖地跟着吴雅萱来到儿童商场。儿童的心灵是单纯的,一看到各式各样的玩具,多多就被吸引住了,吴雅萱恨不得买下整个商场来弥补她对多多的亏欠。但多多看归看,就是什么也不买。吴雅萱揣摩着多多的心思,见他大大的眼睛盯着一只黄色的玩具猫,就问他,你喜欢吗?多多说,喜欢,就像我的虎虎。阿姨,你喜欢虎虎吗?吴雅萱不知道虎虎是什么,就说,喜欢,只要是多多喜欢的,阿姨都喜欢。多多一听就高兴了说,你比林阿姨好。这个评价令吴雅萱很欣慰。她马上要买下玩具猫。多多阻止她说,阿姨,不要买了,看看就行了。爸爸赚钱很辛苦的。<br><br>  吴雅萱鼻子发酸了,多多这么小就知道生活的艰难,可以想象他和许翰明度过多么艰辛的日子。她说:“这是我买给你的,不是用你爸爸赚的钱。”<br><br>  多多摇摇头说:“爸爸说过,不许要别人的东西。”<br><br>  吴雅萱说:“可我不是别人啊,我是你妈妈呀。”<br><br>  多多一副大人模样地摇着头说:“你不是我妈妈,爸爸说,我妈妈的头发长长的直直的,又黑又亮。好多阿姨都想做我妈妈,可我一个也不喜欢,她们没有长长的黑头发。”<br><br>  吴雅萱心头一热,许翰明果然在孩子心目中给她留下了位置,她迫不及待地问:“那么,你爸爸呢?你爸爸喜欢那些想做你妈妈的阿姨吗?”<br><br>  多多认真想了想,实事求是地说:“爸爸没有告诉多多,可我知道爸爸最喜欢的是多多,我不喜欢的妈妈,爸爸一定不会喜欢的。”<br><br>  吴雅萱问:“那你会喜欢我做你的妈妈吗?”<br><br>  多多摇着头说:“我不要妈妈,我只喜欢爸爸。”<br><br>  吴雅萱无奈了。<br><br>  吴雅萱领多多在商场转了一圈,多多只骑了一次电动马车,吃了一个汉堡包,喝了三口易拉罐可口可乐。<br><br>  吴雅萱带多多回到宾馆,多多惊讶地说,好漂亮的房子啊!吴雅萱说,你喜欢吗?多多说,喜欢。吴雅萱说,那你就跟阿姨住在这里,好吗?多多摇摇头说,不!多多要和爸爸住在一起。吴雅萱说,多多今天晚上一定要住在这里,这可是你爸爸说的。既然是爸爸说的,多多就不坚持了。吴雅萱要给多多洗澡,多多紧紧拽住自己的小裤头说:“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不可以看我洗澡的。”<br><br>  吴雅萱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头说:“小男人,我是你的妈妈呀,你小的时候都是妈妈给你洗的澡。”<br><br>  多多说:“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是爸爸给我洗的澡。后来你为什么不给我洗澡了呢?”<br><br>  吴雅萱无言以答。<br><br>  吴雅萱给多多洗了澡,多多躺到床上,新鲜劲过去了,他开始想爸爸了,用被子蒙着头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吴雅萱吓得连忙问:“多多,你怎么啦?为什么哭呀?”<br><br>  多多说:“爸爸说过男子汉不许哭,可我,我想爸爸……”<br><br>  吴雅萱难过了,多多一口一个爸爸,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她这个妈妈的位置。她怨恨起来,可她不知道该怨恨谁,她声色俱厉地说:“多多,不许哭!我是你的妈妈,是你的亲生妈妈,你知道吗?”<br><br>  多多被唬住了。呆呆地看着她,突然撒着泼跳了起来,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乱蹦乱跳说:“我没有你这个破妈妈,我不要你这个坏妈妈,我要爸爸,爸爸……”他哭着叫着,光着小脚丫子跳到地上,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吴雅萱喊着“多多,多多”跟着跑了出来,门外站着许翰明。其实许翰明一直跟在他们的身后,从学校到商场,又从商场到宾馆,如果不是多多跑出来,他也许会在门外站一夜。<br><br>  吴雅萱可是有些吃惊了,问:“你怎么会在这儿?”<br><br>  “你别误会……”许翰明觉得说的不大对,误会什么呢?他又说:“我没别的意思……”还是说的不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继续说:“多多他,多多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怕他不能适应。”总算说对了。<br><br>  多多像猴子一样飞快地爬到许翰明身上,说什么也不肯下来了。<br><br>  吴雅萱只能黯自神伤。<br><br>  许翰明说:“你别怪孩子,那时他还小,什么也不懂,他什么也不记得了。”<br><br>  吴雅萱说:“我没怪孩子,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怪自己……”吴雅萱把脸掩在门框上哭了。<br><br>  许翰明哄着多多说:“多多,去!叫妈妈!”<br><br>  多多说什么也不肯叫,他眨巴着眼睛问:“她真的是我的妈妈吗?我就是爸爸和这个妈妈共同生出来的吗?”<br><br>  许翰明点了点头。<br><br>  多多说:“为什么她的头发是黄色的呢?”<br><br>  吴雅萱说:“多多,只要你喜欢,妈妈会把头发变成黑色的。”<br><br>  多多没有生身之母的概念,他认为妈妈是可以一个一个选择下去的,他摇摇头说:“我不喜欢,这一个妈妈也不好,我不乖的时候,她就不来看我。”<br><br>  “多多!”许翰明制止他说:“妈妈不来看你,不是因为你不乖,是因为……是因为爸爸不乖。”<br><br>  多多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咦?爸爸,原来你也很调皮啊!是你把妈妈气走的吗?”<br><br>  许翰明说:“对,爸爸以前很调皮,是爸爸把妈妈气走的。”<br><br>  吴雅萱“噗哧”一声含泪笑了。<br><br>  许翰明迟疑了一下说:“要不,咱们一起回去?孩子恐怕不习惯住在这里。”<br><br>  吴雅萱毫不迟疑地穿上了衣服。三个人一起走了出来,许翰明走在左边,吴雅萱走在右边,多多蹦蹦跳跳地扯着爸爸妈妈的手,走在爸爸妈妈的中间。两个人感觉都挺好,好像他们的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但这种感觉他俩谁也没有说,生活中的许多麻烦就是因缺乏沟通产生的。<br><br>  到了家,许翰明说:“多多,今天你和妈妈睡吧,你妈妈会唱歌,她唱歌给你听。”<br><br>  吴雅萱心里又是一热,许翰明提醒了她,她拍着多多,轻轻地唱了起来,那是多多小时候她经常唱的一首歌: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多少祝愿在心中……也许这熟悉的歌声唤起了多多幼时的回忆,他顺从地依偎在吴雅萱的怀抱里,迷糊着眼睛,静静地听着,慢慢地睡着了。吴雅萱胳膊被压酸了,想变换姿势,就动了一下,多多似醒非醒地朦胧着眼睛,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吴雅萱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紧紧地把多多抱在了怀里。这一瞬间,她找到了自己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今生今世绝对离不开这孩子了。<br><br>  吴雅萱优美的歌声在“我们的皇宫”里回荡着,“希望的钟”仿佛真的敲响了,许翰明和吴雅萱似乎回到了那些温馨而宁静的日子。<br><br>  许翰明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这歌声,听着吴雅萱在喃喃地和多多说着话,说的都是些久别重逢的话。他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吴雅萱出国前那个晚上的情景,用上了一句挺伟大的格言:历史有时会惊人地相似!许翰明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那天晚上自己究竟干没干那事?是不是和吴雅萱干的?正想着,里屋门开了,一个白影子闪了出来,他突然间就想明白了。两人谁也没说话,直奔主题,腾云驾雾如胶似漆地把那旧日的功课温习了一遍。许翰明的信心恢复了,涛声依旧,江山仍是如此多娇!他真的好感激身边的这个女人。多多的妈妈,是她再塑了他。<br><br>  多多喝多了可口可乐,半夜起来撒尿,吴雅萱吓得钻进了许翰明身后的被窝里。多多眨巴着会说话的眼睛,一声不响地站在沙发前,看着他赤裸裸的爸爸妈妈,尽管蒙着一半的被子,但他知道里面是赤裸裸的。<br><br>  许翰明讪讪地说:“多多,去睡吧!”<br><br>  多多不走也不吱声,好像非要讨个说法。<br><br>  许翰明语无伦次地说:“多多,是这样,我跟你妈……我跟你妈藏猫猫玩呢!”<br><br>  多多说:“大人藏猫猫,为什么不穿衣服呢?”<br><br>  许翰明和吴雅萱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词了。好在多多总结出来了,不屑一顾地说:“一点不好玩。”转身睡觉去了。<br><br>  吴雅萱尴尬地说:“怪我。”<br><br>  许翰明安慰她说:“没事。”<br><br>  两个人就都瞅起天花板来了。空空洞洞的天花板实际上是很有内涵的,就像脑视投影的屏幕,能把自己脑海里的影像看得一清二楚。他们都忆起了往日的温情种种,都有了重温旧梦的感情冲动,于是都想看清现实的障碍,又都碍于某种心理因素难于启齿。<br><br>  吴雅萱想问,那个女人是你的未婚妻吗?说出来的却是:“这房子小了一点。”<br><br>  许翰明想问,你结婚了吗?说出来的是:“是小了一点。”<br><br>  吴雅萱想说,翰明,这些年苦了你了,说出来的是:“多多真的很懂事。”<br><br>  许翰明想说,雅萱,你走了以后我才真正理解了你的苦衷,说出来的是:“是很懂事。”<br><br>  两个人就这样言不由衷地说着废话,彼此想知道的,一句也不知道,只把彼此已经知道了的重复了一遍。后来两人同时说,睡吧!就睡了。<br><br>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许翰明就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做早饭。他一动,吴雅萱就醒了,轻声问,你天天都起这么早?许翰明笑了笑说,如果晚上睡觉,就起这么早。吴雅萱奇怪地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怎么晚上还不睡觉?许翰明又笑了,笑得神神秘秘的,没有直面回答,说你以后就知道了。吴雅萱要插手帮忙,许翰明说,不用了,你检验一下我有没有进步。吴雅萱就穿上衣服起来,依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许翰明忙乎,她的眼神透过许翰明的后背,一直暖到了许翰明的心里,许翰明发挥出了超常水平,动作既潇洒又利索,一会儿功夫饭就做好了。天也亮了,许翰明把多多叫了起来,三口人围着桌子坐下来吃早饭,许翰明用广告语言问,味道怎么样?吴雅萱用广告语言回答,味道好极了。两个人就笑了起来。多多问,妈妈,你做的饭比爸爸好吃吗?许翰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说,傻小子,爸爸怎么可以吃呢?于是三个人都笑了。“我们的皇宫”既温馨又和谐,其乐融融情意绵绵。<br><br>  吃过饭,许翰明要送多多去上学,对吴雅萱说,我顺便到单位去请个假。吴雅萱很自然地应声说:“嗯,早去早回。”这分明是妻子等候丈夫的语言,许翰明又有了冲动,忍不住吻了她一下,吴雅萱红着脸娇甜地说:“别让孩子看见了。”恰好,多多背着书包从里屋出来,撞见了,他恍然大悟,总结说:“哦!我知道了,爸爸是不可以吃的,但妈妈是可以吃的。爸爸,妈妈好吃吗?”许翰明和吴雅萱对视了一眼,俩人“扑哧”一声又笑了出来。有家的日子多好啊! <br> <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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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10.9.2003 19:10:42
第三十一节 <br><br><br>  许翰明和多多走了。吴雅萱独自静了下来环视着“我们的皇宫”。这里什么都没有变,仿佛她昨天刚刚离开,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带着旧日的气息。只是镜框里的“幸福家园”有点褪色了,却让她倍感家庭的温馨。繁华如梦,还是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啊!她开始收拾家了。她到底是这个家庭的正宗主妇,东西经她一归整就显得有条不紊了。吴雅萱是在用心收拾这家园,她在咀嚼着回味着……如果没有那阵急促的叫门声,也许,生活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恢复到了那个不算遥远的从前,就像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一样。<br><br> <br>  一个女人在门口大呼小叫:“翰明,快来接我呀,唉哟,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吴雅萱开了门,门里门外,两个女人都怔住了。吴雅萱头没梳脸没洗,系着围裙,一手抹布一手扫帚,活脱脱一个早起正在忙家务的家庭主妇形象。林茹兰是上班前路过,从菜市场捎菜过来,大包小卷拎满了东西,也分明是个家庭主妇的派头。<br><br>  一山俩母虎,许翰明还有个好吗?<br><br>  偏偏这时许翰明不知死活地回来了。林茹兰气冲冲地进了屋,脸拉得老长,鼻子不像鼻子,嘴不像嘴了,她谁也不冲,对着墙说:“她昨晚住这儿了?”<br><br>  许翰明没吱声,吴雅萱就更不吱声了。<br><br>  于是,冷场。于是,炸锅。林茹兰狠狠地把买来的东西摔了满地,说:“许翰明,你太没骨气了,太让我失望了,这种女人算个什么东西,你还让她进门!”<br><br>  许翰明想反击,又忍住了,他知道和林茹兰是说不清的,尤其是当着吴雅萱的面,只能是越描越黑。吴雅萱受不住了,眼睛一红,解下围裙,抓起自己的提包就跑了出去。许翰明想追出去,林茹兰大喝一声:“你站住!”<br><br>  许翰明想了想,也就站住了。<br><br>  吴雅萱在门口停了一下,她以为许翰明会追出来,见林茹兰一声狮子吼,许翰明就站住了,不禁心凉,也就真的走了。<br><br>  许翰明一声不响地把地上的东西归拢起来,递到了林茹兰手上说:“我看你还是就此打住吧,不然以后你会更失望的。”<br><br>  “你,你……”林茹兰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你”了半天才说:“你怎么香臭不分啊?你太不知好歹了,你太没有良心了……你。”<br><br>  “好好好!”许翰明说:“我没良心,我不知好歹,我香臭不分,我不是东西,也不是南北,我是个混蛋王八蛋,大骗子臭流氓,行不行?可我就知道一样,咱俩没关系,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甭骗你自己了,你明明知道我的感觉,你只是不愿意承认,可你早晚都得承认。今天我就算把话讲明白了,你我不会有结果的,这跟吴雅萱没关系,不管她吴雅萱回不回来,你我都不会有结果的。”<br><br>  高傲的林茹兰伤心了,流泪了,哭得和任何一个普通女人没什么不同:“许翰明,你说,我哪儿点配不上你……”<br><br>  许翰明心又软了,好言好语地说:“对不起,林茹兰,不是你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你,你哪儿点都比我强。你想想啊,你那么优秀那么杰出,找个什么样的男人不好?干吗非找我这号拖家带口,历史问题一大堆的男人?”<br><br>  林茹兰又来了“越是艰险越向前”的劲头,眼泪一擦说:“我不怕!我就不相信我比那个薄情寡义的吴雅萱差!”<br><br>  许翰明说:“好好好!你不怕,可我怕,我怕,行了吧?”<br><br>  林茹兰说:“那也不行,你得说清楚,你怕什么?”<br><br>  这说得清楚吗?说不清楚也得说!你面对是一个严谨的理性主义者,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什么事情都是有前因后果,感情问题更是这样,不能有半点的含糊。许翰明说我服了,我服了还不行吗?服了也不行,服了,你也得说出你服在哪儿?是真服还是假服,是口头服还是心里服!<br><br>  许翰明被林茹兰逼得走投无路,猛地吼了出来:“我怕得就是你,行了吧!”<br><br>  林茹兰天真地眨了眨眼睛:“你怕我什么?”<br><br>  许翰明说:“我怕的就是你这股较真劲儿。”<br><br>  林茹兰说:“较真有什么不好?毛主席都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员就最讲认真。”<br><br>  许翰明说:“可我不是共产党员,我是那个‘怕就怕’!”<br><br>  志不同道不合不与为谋,这回是林茹兰主动撤退了,是她撤退当然就大不一样了,她平静地站了起来说:“许翰明,过去算我对你认识不深,现在我对你有了新的认识,你的确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的确!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再见!”那个加重语气的“的确”和不屑一顾的“再见”说得很有风度很潇洒,倒让许翰明错感到是自己再度被女人抛弃了。<br><br>  吴雅萱从家里出来,心里乱七八糟的,没了主意,就去找史诗了。吴雅萱回国来还没有见到过史诗。出她意料的是史诗已经结婚有了家庭,并且还有了一个五岁的女儿。那女孩小鼻子小眼,和史诗就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绝对错不了。史诗正系着围裙给孩子做饭呢,他自嘲说:“你瞧我这模样,我现在啊,第一职业是家庭男保姆,其它都成了兼职。”<br><br>  吴雅萱惊讶地说:“你这孩子是坐火箭长起来的吧?”<br><br>  史诗苦笑说:“她呀,阴谋着呢,你还没出国那阵子,她就秘密地在她娘的肚子里潜伏了五个月,后来就爬出来找我反攻倒算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喊我爹,差点没把我给吓死。”<br><br>  吴雅萱说:“你不是信奉独身主义吗?”<br><br>  史诗说:“信奉有什么用?理想和现实,那是有距离的。她妈妈是律师。和律师纠缠上了,还有个好吗?原以为我们家老爷子能为我做主,没想到他叛变得比洪湖赤卫队里的王金标还快,你猜他说什么?他说,祝贺你,儿子,你终于成为一个成年人了。今后有事就不必再请示你妈妈了,请示你太太就行了,我这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没法子呀,我就只好做爸爸了。悲剧啊,悲剧!整个一个《悲惨世界》续集!”<br><br>  吴雅萱心有所触地劝慰说:“史诗,其实到了我们这个年龄,能为人父母才是最最重要的。我现在觉得什么理想啊事业啊,都太虚幻了,我惟一想的就是做母亲。”她说了自己争取多多监护权的想法。<br><br>  史诗说:“你也太天真了,太幼稚可笑了。许翰明怎么会把多多给你呢?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你若不信,咱俩就打个赌,你现在就打电话给许翰明,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他的回答肯定只有两个字:‘没门儿!’”<br><br>  吴雅萱似信非信,她的确没有勇气当着许翰明的面提出这个要求,也就真的拨通了许翰明的手机。许翰明一听是她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说:“雅萱,请听我解释一下……”<br><br>  吴雅萱知道他要解释什么,可那还需要解释吗?她可不是耳听为虚,她是眼见为实。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女人分明就是家庭的女主人嘛。她打断了他的话说:“翰明,你不需要解释的,我这次回来并不想介入你的生活,我只想接走多多。”<br><br>  吴雅萱以为自己姿态很高,给了许翰明广阔的空间。可在许翰明听来,这简直是残酷透顶!昨夜吴雅萱主动跟他做了那件事,他还以为这是一个求和的信号,可现在她明明白白地宣布,她对他已经毫无兴趣了。那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耍他?吊他胃口?他再次感到了失落,比吴雅萱第一次离开他还要失落。于是他就掉进了史诗布好的陷阱里,他冷冷地说:“好吧,既然你不想介入我的生活,就该让我按原来的方式生活下去,多多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你想接走多多,没门!”<br><br>  吴雅萱垂头丧气地收了线,几乎要哭出来了:“我接走多多,也是为了他好啊,他为什么会这样?这究竟是为什么呀?”<br><br>  史诗说:“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多多现在是许翰明沽名钓誉的工具,他要靠多多出名,要靠多多为他争取广大妇女同情的眼泪和崇高的献身。”史诗说着抽出一份报纸,丢在吴雅萱面前的茶几上说:“你可别以为我是在嫉妒你的白马王子,喏!铁证如山!”<br><br>  吴雅萱看着报纸心里复杂得像打翻了调味罐,甜酸苦辣咸五味俱全。许翰明为多多所做的一切令她汗颜,那些艰辛的日子本来应该是她和他一起度过,她应当是文章里的女主人公。可她呢?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在多多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在哪儿呢?哦!她在这儿,她在文章中找到了自己的形象:竟然是一个狼心狗肺一手制造了这场悲剧的母亲。她又愤怒了,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她没有抛弃多多,她只是把多多交给了他那不负责任的爸爸。如果许翰明从来就是这样一个恪尽职守的父亲,她会离开这个家吗?绝对不会!是他自酿了这杯苦酒,是他一手制造了这场悲剧,他才是罪魁祸首!可他却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了她的头上,把自己标榜成了一个受苦受难的教子英雄。太卑鄙了!她进而联想到了那个女人,她的心就彻底凉了。<br><br>  吴雅萱气得脸色煞白,狠狠地说:“他撒谎!”<br><br>  史诗同情地看着她说:“我当然知道他在撒谎,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可是党报啊!谁敢说党报撒谎?”<br><br>  吴雅萱气呼呼地说:“党报怎么啦?党报更应该实事求是,我要找报社更正。”<br><br>  史诗说:“晚啦!时间太长了。报纸是速朽之作,就读者热乎的那阵子有新闻点,现在就是报社同意给你作更正,都挽回不了恶劣影响了,没人看哪。”<br><br>  吴雅萱说:“那我就得这样窝窝囊囊地任人指责?”<br><br>  “有了!”史诗两手一拍有了主意:“你起诉他,就以要儿子监护权的名义起诉他。他是个新闻人物,惹上了官司,记者们能放过他吗?这样再制造一次新闻热点,你趁机会向整个舆论界公布事实的真相,既要回了儿子又为自己正了名,这不是一举两得吗!”<br><br>  “起诉?”吴雅萱犹豫了说:“让我再考虑考虑。”<br><br>  “还考虑什么呀?”史诗怂恿说:“他不仁你不义!这回呀,一定要整得他许翰明身败名裂遗臭万年!”<br><br>  吴雅萱突然直视着史诗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br><br>  史诗有点尴尬,摸着脑袋说:“好处嘛,倒是有一点点。我老婆在心声律师事务所当律师,水平不错,就是买卖不怎么样。你要真打起官司来,咱可得说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委托我老婆做代理,我也好捞点中介费。”<br><br>  吴雅萱说:“你连老婆的钱都赚?”<br><br>  史诗以为调侃过去了,继续皮脸皮嘴地说:“亲是亲财是财,谁让她把我卡得那么紧,我满兜不到两毛钱。”<br><br>  吴雅萱笑了一下说:“史诗,你还是跟我说实话吧,别跟我兜圈子了。我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吴雅萱了,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br><br>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史诗掩饰说:“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吗?我是在替你考虑!”<br><br>  “你为什么总是在替我考虑?”吴雅萱紧追不放:“其实,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你不管怎么帮助我,你都不可能得到我。”<br><br>  史诗脸上的嘻皮态一扫而光,他冷峻地说:“你真的想知道,是吗?好吧,那我就告诉你,我是得不到你,我认了。可我就是要让你离开他许翰明!”<br><br>  “这是为什么?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这期间也出现过别的男人,你为什么不恨Chen先生,却对他一直耿耿于怀呢?”吴雅萱问。<br><br>  史诗冷笑了:“我为什么要恨Chen先生?是他让你离开了许翰明,帮我报了一箭之仇,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呢!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傻事,是吗?很简单,因为我是个男人,男人!雅萱,我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认为我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可我告诉你,我是个大丈夫,我懂得什么叫做卧薪尝胆!许翰明加在我身上的耻辱,我要让他加倍地偿还,我就是要让他一无所有痛不欲生!”史诗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如果说无毒不丈夫的话,他现在倒真的像个大丈夫了。<br><br>  吴雅萱感到心悸了:“你在报复他?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他?难道一口气就值得你这样吗?”<br><br>  史诗说:“本来我没有机会报复他,是你给了我机会,是你成全了我,这很公平。你知道这是一口什么气吗?这是一口咽不下去的气,不喘匀这口气,我就觉得我活得不像一个男人!”<br><br>  吴雅萱默默地看着史诗,心里想着:男人,男人!永远都是只会为自己着想的。她想到了许翰明,想到了W?J?Chen,心更凉了。许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好吧!史诗,我会还你这口气的。”<br><br>  吴雅萱从史诗家出来又找到了苏明明。她把从史诗那儿拿来的报纸给苏明明看,埋怨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他许翰明真是什么好人呢!”<br><br>  苏明明说:“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它干什么。再说许翰明这些年为多多吃了不少苦,功大于过!”<br><br>  吴雅萱说:“他功大于过,我就得充当罪魁祸首?”<br><br>  苏明明说:“那你还想怎么着?”<br><br>  吴雅萱说:“我要去法院起诉他,恢复我的名誉,争回多多的抚养权。”<br><br>  苏明明吃了一惊说:“这对许翰明可太不公平了。”<br><br>  吴雅萱说:“没什么不公平的,他可以再生孩子,而我却再也没有机会了。明明,我完了,我再也不能生孩子了。”<br><br>  苏明明难过了,轻轻抚慰着她说:“雅萱,你别难过,让我们再想想办法,问题总会解决的。可你要明白,对许翰明来说这不是再生一个孩子的问题,许翰明就是再生一百个孩子,多多就是多多,他是许翰明惟一的多多,这种情感怎么磨灭得了呢?依我看,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复婚。”<br><br>  “复婚?”吴雅萱说:“怎么可能!就是我能回头,许翰明也回不了头了,那女人我见过了,厉害得像个母夜叉,也许他们早就嫌多多碍事了,我在许翰明眼里更是个多余的人,他们很快就会再结婚的,多多跟他们在一起,绝对不会幸福的。”<br><br>  苏明明说:“据我所知,许翰明和那个女人没关系。”<br><br>  吴雅萱说:“这话唬纯情少女去吧!他们孤男寡女的,关起门来能没有关系?鬼才信呢!”<br><br>  苏明明迟疑着说:“许翰明不是不能‘那个’了吗?”<br><br>  吴雅萱说:“不能哪个呀?他如狼似虎,整个一个中国猛男!”<br><br>  苏明明说:“你怎么知道?”<br><br>  吴雅萱说:“我们昨晚还……”<br><br>  吴雅萱说漏了嘴就不说了。苏明明笑了,说:“好!就算许翰明有女人,这也怪不得他,你走了这么多年,又是离婚走的,没有理由让翰明做和尚吧?只要他还没结婚,希望总是有的,关键是你现在还爱不爱他?”<br><br>  吴雅萱说:“明明,你不要逼我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已经不爱我,如果他对我还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不会那么糟践我!”她说着靠在沙发背上仰天长叹:“明明啊!男人,我算看透了,永远都是自私自利的,他们就算做奉献了,也不是无私的,也是以自我作为出发点和终结点的。现在看来,只有起诉这一条路可以救我,救多多了。”<br><br>  苏明明叹了口气说:“雅萱,你变了,真的变了。我虽然是你的朋友,但我帮不了你,也不想帮你,你好自为之吧!”<br><br>  吴雅萱还真的找到了史诗的妻子心声律师事务所律师方玲玲。她要还“恩”于史诗,尽管她现在蔑视他。方玲玲听说是史诗介绍来的,顿时提高了警惕,了解他们的友好关系史比了解案情还详细,诸如你和史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他为什么要介绍你来等等等等。吴雅萱一一做了如实回答,说到史诗介绍她来的目的是想捞中介费,方玲玲全无了律师的风采,咬牙切齿地骂,他放屁!史诗后来见到吴雅萱说,我的姑奶奶吆!你怎么还那么缺心眼吆,你怎么不说我是为了支持她的工作啊?害得我兜里的最后两毛钱都没有喽!方玲玲的业务似乎并不像史诗说得那么糟糕,繁忙得一塌糊涂。最后好像仅仅是为了给史诗一个面子,才勉强接了这个案子。<br><br>  许翰明突然间接到一纸传票,懵了。<br><br>  王大年和苏明明闻讯赶来了。王大年劝他说:“翰明,你和雅萱再好好谈谈,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这次她回来,你们又做了一夜夫妻,美国和俄罗斯冷战了那么多年,都找到了对话的途径,你们还是有对话的可能嘛!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弄得反目成仇。”<br><br>  许翰明觉得自己那一夜是被吴雅萱耍弄了,男人的自尊使他感到自己无地自容,他说:“是我要做绝的吗?是她抛弃了我和多多,又是她到法院去起诉,我许翰明怎么啦?我就是只软柿子烂柿子,也该反击一下了。”<br><br>  苏明明倒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了许翰明的一边说:“对!雅萱做得太过分了。我支持你!”<br><br>  话都是这么说的,但每个人心里的滋味都不大好受。真是人生难测,谁能料到,这天设地造的一对离婚了不说,竟然还要弄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br> <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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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10.9.2003 19:11:14
第三十二节 <br> <br><br><br>  许翰明稀里糊涂地就当了被告。他只有一个念头是清醒的坚定的:多多是他的,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生活的支点。无论如何他要捍卫自己的做为父亲的权利,他绝不能失去多多!<br><br>  许翰明到得早,坐在第二审判庭等待开庭。坐了一会儿,呼啦啦进来一帮人,有王大年、苏明明、严大头。许翰明说,你们来干什么呀?严大头说,人多力量大。许翰明说,什 <br>么呀!你们当是打架呀?人越多越好。严大头说,不是打架是什么呀?不就是把家里的仗搬到法院来打,找个裁判判分吗?许翰明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于是他就记起了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至于他和吴雅萱恩恩爱爱的镜头一个都记不起来了。<br><br>  吴雅萱是和方玲玲一起进来的。她脸色苍白,眉宇间布满了愁云,那神态让许翰明联想起离婚时的一幕,便从心底涌出了一丝怜悯。暗自嘀咕,这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真正被锁住的不是肉体,而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啊!他的仇恨就没那么坚定了。<br><br>  开庭了,进来的是一位上了年级的女法官,胖胖的,和颜悦色的,有点像许翰明和吴雅萱离婚时做调节的那位街道办事处的老大妈。程序化过程结束,开始法庭辩论。女法官问:“你们双方当时是协议离婚的,同意孩子归男方抚养。原告,当初你为什么放弃了对孩子的监护权呢?”<br><br>  吴雅萱成哑巴了,嘴跑到了她的辩护人方玲玲脸上。方玲玲的嘴巴特别难看,地包天,说话一撇一撇的,就像那种没事找事蛮不讲理的没牙老太太。她一出场,首先形象分就不及格。方玲玲说:“我的当事人是出于不得已的理由才放弃了孩子监护权。当时她认为被告能善待此事。但是被告没有这样做,他把孩子当作了自己沽名钓誉的筹码,以欺骗的方式打通了新闻单位,并通过媒介恶意中伤我的当事人,标榜自己,以赚取无知妇女同情的眼泪。被告成功地获得了众多女性追求者,并先后与其中数名妇女有过暧昧关系。让我们试想一下,一个整天把心思用在拈花惹草上的男人,能够精心抚养一个成长中的儿童并对他产生良好的影响吗?”<br><br>  这完全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许翰明义愤填膺了,他直视着吴雅萱。心想,你怎么不说话呀?你摆什么谱儿啊?你有本事?你有钱?你高贵?你连肮脏话都花钱雇人替你说了。吴雅萱躲避了他的眼睛。许翰明赤膊上阵了,不就是打架吗?那就打起来看,看看世界上究竟谁怕谁!他说,多多留给我的时候才16个月。他比画了一下凳子腿,就那么高点儿。方玲玲说,16个月怎么会那么高点儿?按标准16个月婴儿的身高应该是65到70公分。许翰明心里话,显摆什么?显你有水平啊?嘴上说,你那说的是标准,我儿子他不标准,他有精神疾病。可现在我的儿子6岁了,他又比画了一下自己的前胸,这么高。方玲玲说,6岁怎么会长这么高呢?6岁儿童的标准身高应该是106公分。许翰明心里话,你找茬儿啊?显你会打架啊?嘴上说,我儿子他就这么高,1米18,是我饲养的好。以前我儿子不懂人话也不说人话。方玲玲说,你这是夸大其词,他不说人话说什么话?许翰明说,他不说话,要说就说宇宙语,不是我瞧不起你,你没那水平,听不懂。现在我儿子获得了幼儿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第一名。在座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能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吗?能说我不能对孩子产生良好的影响吗?那位律师说,我整天把心思用在拈花惹草上,我倒想知道,我沾谁了?我惹谁了?你能把我拈惹的女人拉出来遛遛吗?<br><br>  法官让原告律师提供证据,方玲玲提供的证据是许翰明的儿子许联结说,有许多阿姨想给他做妈妈,这难道不是不良影响吗?<br><br>  许翰明说,就算有人想给我儿子当妈妈,你有什么证据说明我与那些女人有过暧昧关系,并且影响到我抚养孩子的责任心呢?<br><br>  方玲玲的嘴就像老太太抿食一样瘪瘪了。<br><br>  法官说原告方既然提不出被告不能承担监护责任的有力证据,就先休庭吧。<br><br>  在法庭上方玲玲没打过许翰明,出了庭就找吴雅萱出气了。她说,你不是说他有很多女人吗?吴雅萱说,我也是听多多和苏明明说的。方玲玲说,出庭得有证据。吴雅萱说,我要是有证据还聘你干什么。方玲玲说,你以为这是国外啊?没证据你自己去找啊!要不就叫苏明明出庭作证。吴雅萱说,她不会给我作证的。方玲玲说,敢情你是一个孤家寡人啊!吴雅萱被触动了。许翰明在他那伙人的簇拥下得意洋洋地走了,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走着瞧!<br><br>  那就走着瞧吧!吴雅萱也咽不下这口气了,她要寻找证据。她首先来到了报社,事情过去半年了,那位女记者早就放松警惕了,还以为是热心的读者前来反馈意见呢,一找就出来了。听明白了吴雅萱的来意,傻眼了,又把爱兵如子的记者部主任搬出来了。<br><br>  记者部主任还是那番话,不过对象不同,味道也就有些不同了:“小吴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记者她年轻,没经验,采访时不够深入细致,有道听途说的成分,成稿后又没送经本人审查,所以在细节上有些出入。还请您多担待。这问题嘛,你丈夫,不不!你前夫已经找过我们多少次了,要求更正……”<br><br>  吴雅萱惊讶了:“他找你们要求更正?”<br><br>  主任说:“是啊!我们知道他不愿损害孩子他妈妈,也就是你的形象。但,小吴啊!这人的形象最终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管怎么说,你放弃了母亲对孩子应尽的责任,跑到国外去了,这总是事实吧。所以这篇报道的基本内容是属实的,大方向也是正确的,如果仅仅是把‘两个月’更正为‘两岁’……”<br><br>  后面的话吴雅萱一句也没听见,她只知道这篇报道的内容并没有经过许翰明的认可,而许翰明却为她辩白过。吴雅萱的感觉不大对劲了,她对许翰明的一切怨恨都源于这篇报道,现在源头没有了,她也就怨恨不起来了。她来到史诗家说,我想撤诉,我误会许翰明了,他并没有恶意中伤我,那只是报社记者的失误。方玲玲一听就变了脸色说,过去放弃监护权的是你,回来要监护权的也是你,现在放弃要监护权权利的还是你,你想干什么?拿我开涮呀?吴雅萱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多多的监护权我是一定要的,我只是想换一种方式。方玲玲说,你只有两种方式可选择,要么投降,要么血战到底!吴雅萱顿时就想到了多多依偎在她怀里时的那种感觉,她不能放弃多多。史诗把吴雅萱拉到一边说,我的姑奶奶啊!你可千万别撤诉啊!方玲玲好几年就接了这么一个Case,要是再不能旗开得胜,这律师她就当不成啦!我们的日子也就没法过啦,求你啦,求你啦,就算你帮帮我啦!吴雅萱突然感到她在学校时的感觉并没有错,史诗真就是没点阳刚之气,但他毕竟帮过她,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说,好吧,官司我们继续打下去,不过必须停止人身攻击,这样做太不道德了。我只要多多的监护权,其它什么都不要提了。方玲玲说,没问题,我又仔细研究了这个Case,一般说来,你只有百分之五十胜诉把握,因为当初你们离婚的时候毕竟有过协议。但现在我把胜诉的把握提高到了百分之八十。我们用不着寻找他不能承担监护责任的证据了,也用不着任何人身攻击,就足以把孩子争过来。吴雅萱说,真的吗?方玲玲说,你就瞧好吧,我已经掌握了杀手锏。方玲玲进入角色了,现在她倒像是成了原告,正如史诗所说,她一直没什么业绩,所以必须成功,不然律师这碗饭她就吃不成了。<br><br>  第二次开庭,旁听席上坐满了人。由于消息广为传播,所有关心许翰明的人,包括报社的记者都来了。许翰明在法院门口碰到了林茹兰。林如兰姿态很高地冲他笑了笑,许翰明看得出来,那决不是嘲笑。林茹兰真诚地说,我来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胜诉,你应该胜诉,否则就太没公理了。许翰明也真诚地说,谢谢你!许翰明看见傅晓走了过来,她微笑着冲他摆了摆手。他只是没有看见川美子也来了,因为她被一顶帽子和一副墨镜掩饰着。旁听的人泾渭分明地坐在旁听席上,许翰明的观众席就像足球场上的啦啦队,声势浩大。吴雅萱的观众席上只坐着一个史诗,吴雅萱感到孤寂了,还好史诗冲她打了个飞吻,方玲玲正好背过身去,没看见。<br><br>  按照方玲玲的安排,这回首先是吴雅萱自己发言。吴雅萱发言效果要好一些,至少形象分高。吴雅萱完全没有了攻击的味道,她声泪俱下,“我”了好几下,才说:“今天我做为一个母亲站在这里,很后悔。真的,很后悔。当初是我错了,我软弱,我无能,我为了个人的前程,放弃了一个母亲的责任和义务。可当我离开孩子以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一个人如果做了母亲,那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你的心时刻牵挂在另一个生命上,我在异国他乡,无时无刻不想念我的孩子,以泪洗面的日子整整过了4年。法官,你也是个女人,你也是个母亲,难道你会因为一个女人年轻时的一时过错,你就判她永远丧失做母亲的权利吗?”<br><br>  就算吴雅萱是装的,但这楚楚动人的形象和含泪的诉词,还是足以打动人们的心。那位心慈面善的女法官甚至抹了一下眼角。许翰明的心软了,他又记起了他们的恩爱种种,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全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不用战争语言了,也心平气和地说,今天我来这里做被告,我高兴,真的,高兴!因为多多还是有一个好妈妈,一个爱他的妈妈。当初她放弃多多并不全是她的错。多多他原本是个有精神疾病的患儿。无论多么豁达的父母,或多或少总会对子女有一番希望,可我们在开始希望时就失望了。那昏暗的日子,那昏暗的心情,我忘不了,真的,一辈子都忘不了。是我先放弃了希望,那时我天天泡在外面的世界,是她一个人辛勤地耕耘这无望的未来。后来她忍受不了,她走了。从那时起,我才把自己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孩子身上。也是从那时起我才开始理解她。为了多多,我放弃了Office优越的工作,白天对他进行康复训练,那难度有多大?你们知道吗?吃饭,解手,那些本该是儿童的本能,每一样都要教上几百遍上千遍。孩子睡了,我还要到洗浴中心去做搓澡工,以维持生计。我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的觉,甚至连生病的权力都没有!我就这样把多多带大,把他抚养教育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经历了这样的考验和磨难,我认为我有资格继续做他的监护人。”<br><br>  庭内静悄悄的全无声息。<br><br>  许翰明的理解把吴雅萱感动得眼泪汪汪。许翰明陈述时,她一直在偷偷地看着他,她曾深深地爱过他,可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迷恋他的那双眼睛,宁静深邃闪烁着圣洁的光芒。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与她那么爱恋的人对簿公堂。<br><br>  只有一对人丁点儿也没感动,那就是风华正茂雄心勃勃的女律师方玲玲和幕后操纵着她的史诗。方玲玲虽然不知道史诗的个人恩怨,对许翰明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她这把年纪的人,还不大懂得人情,只追求成功。方玲玲出击了,她站了起来,模仿着港台电视剧中律师的风度,踱步到许翰明面前问:“我请问被告一个问题,你的身体,特别是在性功能方面是健康的吗?”<br><br>  许翰明愣了没有回答。<br><br>  女律师咄咄逼人地追问:“请你回答,是,还是不是。”<br><br>  许翰明只好回答:“是!”<br><br>  女律师回转身面对旁听席像背台词一样说:“听了被告的陈述,我知道,旁听席上的人,包括审判席上的人,甚至包括我自己,在感情的天平上,已经倾向了被告人。的确,当年我的当事人是放弃了她的监护权。但是4年过去了,大家知道4年是一个不算短的时间,在这样长的时间里,情况是会发生许多变化的,在我的当事人身上就发生了一个变化,一个重要的变化,这就是,她,失去了生育能力!”<br><br>  全场哗然,连吴雅萱自己都没有想到,方玲玲的杀手锏竟然是她的隐私。方玲玲对全场的哗然感到洋洋得意,继续说:“我们从被告的陈述中可以听出,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并不是我的当事人一人的过错;我们还可以听出,被告人对我的当事人心存善意的理解。同时我们也证实了,被告人有着健康的再生育能力,也就是说,他可以再拥有自己完美的家庭,他可以再拥有自己健康的孩子。而对我的当事人来说,由于身体的原因,这一切都成了奢求。那么我想请问被告人,你难道愿意让你的前妻一个人背负这错误的恶果,你难道愿意看见一个充满母爱的女人忍受永远不能做母亲的痛苦吗?”<br><br>  这番富有感染力的辩辞,把许翰明震住了。<br><br>  方玲玲得到了满意的结果,毫不松懈地乘胜追击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有关解释条款,在男女双方条件相当,同样具备抚养子女的能力,而对子女的抚养权僵持不下的情况下,子女的抚养权应该优先考虑丧失生育能力的一方,据此我认为,许联结的抚养权应归我的当事人!”<br><br>  形势急转直下,许翰明如同他稀里糊涂地被推到法庭上一样稀里糊涂地败诉了。他脑子被浆糊灌满了,又沉又粘糊,将他所有的灵感空隙都糊得严严实实的,一点不透亮了。他只弄明白了一件事,多多不是他的了,他含辛茹苦四年多,让律师的那张地包天的嘴巴一搅和,多多就不是他的了。脑子里顽固地徘徊着这一个念头,许翰明就被绝望笼罩了,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br><br>  方玲玲终于旗开得胜了,她可以继续做她的律师了。她趾高气扬地把她的当事人丢在一边,挽起旁听席上的史诗就走了。许翰明的啦啦队呼呼啦啦把许翰明围住了,七嘴八舌长吁短叹,替许翰明打抱不平。许翰明扒开人群一言不发地走了。经过吴雅萱身边时,吴雅萱喊了一声:翰明!许翰明停顿了一下,还是走了。他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讲,只想自己静静地想一想。傅晓追出来,轻轻地拽了拽他的手安慰说,想开点。吴雅萱孤伶伶离群而立,心里也充满了惆怅,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林茹兰走过来说:“吴女士,我不知道,你非要夺走许翰明的儿子,是不是因为有了我?如果是这个因素,那么我告诉你,许翰明从来就没有接受过我,我也永远不可能成为许夫人,我希望你不要那么狠心,好吗?请你不要把他逼得一无所有!”人们都走了,吴雅萱把头深深地埋在臂肘里哭了,她真的不明白,如果许翰明没有了多多,他就一无所有了;可如果她没有多多,也是一无所有啊!为什么人们不能容忍许翰明的一无所有,却偏偏认为她就应该一无所有呢? <br>  <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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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10.9.2003 19:12:05
第三十三节 <br><br>  许翰明出了法庭,茫茫然然地上一辆公交车,车上正播放一首流行歌曲: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这世界早就颠倒了,他经风雨了,没见到彩虹,吴雅萱还真就随随便便成功了,想开点?这能让人想得开吗?<br><br>  录音报站:终点站,殡仪馆到了,请乘客带好随身物品,扶好慢下。许翰明唬出了一身冷汗。我来这干吗?还真想不开了?想死也不能直接到殡仪馆来爬烟囱啊!这根本就不是 <br>人自己能来的地方,你得在别处先死喽,让别人抬着你来,这里是加工死亡的第二道工序。他转身要搭回程车,又一想,不对,也许这是天意,是老天爷安排他来的,让他看看刘老爷子。许翰明来到骨灰存放厅,厅里死一样的寂静。刘老爷子孤零零地躺在骨灰盒架1008号小柜里,没有鲜花也没有照片,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尘。许翰明用钥匙打开了那一尺见方的小柜门,擦拭着上面的灰尘,涌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老爷子图个什么呀?他铭心刻骨致死不渝地惦记着爱女小美子,苦了一辈子,最终却连个哭丧下葬的人都没有。他这么感叹着,恍惚就听见老爷子从骨灰盒里发出一声幽幽的哀怨:小……美……子啊!接着他听到一串缓慢的脚步声,嗒嗒嗒嗒,在阴森空洞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脚步声突然停了。大厅又是死一样的寂静,老爷子又从骨灰盒里丝丝拉拉地沙哑着嗓子叹道:小……美……子啊!许翰明纵然是不怕鬼,也感到毛骨悚然了。骨灰盒的小门打开了,一缕青烟飘浮出来了,慢慢地升腾起来,刘老爷子坐在云端上头,又高大又伟岸。许翰明仰视着刘老爷子问,老爷子你在那边好吗?刘老爷子说,好!小美子她好吗?许翰明说,她好着哪!好得不能再好了。刘老爷子说,小美子好,我就放心了。老爷子用沙哑声音唱了起来:小……美……子乖乖,把门开……开……小美子乖乖,把门开……开……云雾散尽,老爷子飘然不见了。<br><br>  其实这不是老爷子唱的,是许翰明自己唱的。他一遍一遍模仿着老爷子沙哑的声音唱着那首摇篮曲:小……美……子乖乖,把门开…―开……小……美……子乖乖,把门开――开……<br><br>  他听见有个女人在哭泣,悲悲切切的,像是在哭丧。不奇怪,这本来就是哭丧的地方,不是唱歌的地方。他就不唱了,小心翼翼地把骨灰盒放回到小门里,锁上了。嗒嗒嗒嗒,管理员走过来说,你该交下一年的保管费了。许翰明说,不交了,来年我得给老爷子买块墓地了。管理员说,也是,人死了,还是入土为安,要不然总是个孤魂野鬼。这去的是谁啊?是你爹吗?许翰明魔症地说,他是我爹,也是你爹。管理员说,你伤心糊涂啦?怎么骂人哪?许翰明清醒了说,对不起,我没骂你,我是说,这人啊除非他不当爹,当爹就得像他这样当爹……许翰明突然一拍脑袋瓜,他想开了。<br><br>  川美子出现了。<br><br>  跟她第一次出现在许翰明视野里的情形一模一样。还是穿着那套酱紫色西服套裙,系着的也还是那条藕合色的小丝巾,只是神情不同了,她满脸的凄凉满脸的泪水。许翰明说,你怎么来了。川美子说,我是跟着你来的。许翰明说,你跟我来干什么?川美子说,我来给我爹开门了。许翰明说,你爹唱了一辈子你都没给他开门,怎么现在想起给他开门了?川美子就哭了,接过许翰明手中的钥匙,重新打开1008柜门,扑嗵跪了下来说:“爹,不孝女儿听到你的歌声了,我给您老人家开门来了。”如果不是许翰明在学唱,她或许永远也听不到老爷子的歌声,但她现在听到了,真的听到了。<br><br>  许翰明狠狠抹了把脸,仰面朝天,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倒回眼框里。他今天真的很软弱,不管川美子是真心流露,还是在演戏,这场面都让他感动,他想哭,直想哭。<br><br>  川美子端端正正三叩头,起身擦干眼泪说:“翰明,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接我爹一块走……”<br><br>  许翰明问:“你要去哪儿?回日本吗?”<br><br>  川美子凄惨地说:“我不会回日本了,那是一个令我伤痛的地方,如果人生能允许我重新选择的话,我会选择做刘淑美,做那个‘把门开开’的小美子。翰明,是你让我懂得了人间最美父子情,可惜我再也找不到这种感情了。我真的不愿让你失去这种感觉,本来我以为我会有机会留下我的祝福和祝贺,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我真的为你难过,真的。”<br><br>  许翰明这回是真的感受到川美子的真情了,他说:“谢谢你,川……不,淑美,我想通了也想开了,是你爹让我想通的。真正的爱一个人是爱在心上的,不一定非要把他据为己有。你爹他惦记了你一辈子,可大半辈子你都不属于他,但他照样爱你疼你惦记你,她对你的爱是无条件的,没有占有的欲望,也无需索取回报,这才是一个做父亲的胸怀,这才是一个做父亲的感情啊!我懂了!我真的懂了。多多这几年缺少的就是母爱,我不能因为顾及自己的感受,就剥夺了多多享受母爱的权利。也不能因为我辛勤抚育过他,就认为拥有占有他的权利。多多不是我一个人的,也是他母亲的,将来他长大了,他还会是社会的,是他妻子的,是他孩子的。但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身属何人,心属何人,他都在我的心里头。在我的内心深处,他永远都是我的……”<br><br>  川美子望着许翰明强忍泪水的眼睛,心又荡漾了起来,她克制了半天才说:“翰明,和你失之交臂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我知道我永远也圆不了这个梦了,但我还是衷心地感激你,你让我真正懂得了应该怎样做人,谢谢你!翰明,我还有一事相求。你能帮我把朝明船运继续运作下去吗?”<br><br>  许翰明犹豫说:“我现在脑子太乱,你让我想想。”<br><br>  川美子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那,我走了,你,多保重!”她抱起老爷子的骨灰盒,慢慢地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来,走到许翰明面前说:“翰明,你能接受我的一个提醒吗?”<br><br>  许翰明说:“你说。”<br><br>  川美子说:“你们彼此相爱,却又在彼此伤害。这是为什么?翰明,你爱她,你的眼睛在向所有的人宣布,你至今爱着她。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你们对簿公堂,但我希望你能正视自己的情感,你爱她!”<br><br>  川美子走远了。<br><br>  许翰明愣了半天。再回首,恍然如梦……<br><br>  吴雅萱来到多多的学校,躲在校园外的灌木丛中,她看见许翰明走过来了。他刮了胡子,换上了西服,就像当年一样英挺帅气,只是那双宁静深邃圣洁的眼睛里,似乎抹上了几分淡淡的忧伤。<br><br>  铃声响了,放学了,多多跑出来了。他像猴子一样飞快地爬到许翰明的身上,叽叽喳喳地像个快乐的小精灵。她看见许翰明吻着儿子在笑,笑得很夸张,像在虚张声势,她看出了那笑容里的眼泪……<br><br>  伤痛故里,吴雅萱不能再在这座城市呆下去了。她回到宾馆,订了机票。又来到史诗家,让律师方玲玲通知许翰明接多多启程的日期。史诗送吴雅萱出门来,恋恋不舍地说:“雅萱,你这回把多多带走了,在这儿没有‘根’了,咱们可真就是后会无期了。”<br><br>  吴雅萱冷冷地说:“这些年来,你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要出一口气吗?我已经还了你这口气,你赢了,你可以做你心目中的男人了。许翰明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也用不着恨得那么累了。咱们也扯平了。至于我们后会有期还是无期又有什么关系呢?”<br><br>  史诗说:“你又错了,我得不到你,不等于我不爱你。我爱你,雅萱,我真的爱你,比许翰明爱你,如果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一步,绝对不会!”<br><br>  吴雅萱凝视了他很久。<br><br>  史诗满脸的毛遂自荐,说:“你看出我值得你爱的地方了吗?”<br><br>  吴雅萱像恍然醒悟过来,她说:“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四年前我没有遇到你……”<br><br>  史诗真的难过了。他看得出来,吴雅萱离开许翰明情非所愿,许翰明最终还是胜利了。方玲玲在屋里叫他,叫得他心烦。他突然感到自己很无聊,确实很无聊。忙乎了半天,拆散了一对,可人家的心还是红红亮亮的,你还能怎么着呢?想到这儿,他仰天长叹了一口气说:“雅萱,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坏。其实真正一无所有的不是许翰明,是我!我才是永远的失败者!”说完他转身向屋里走去,走了几步停住了,回过头来说:“你不必还我的那口气了。说句心里话,你没选错人,许翰明,他人挺好,真的。”<br><br>  吴雅萱来到了苏明明家告别,苏明明爱答不理地说:“来了,坐吧!”王大年看不过去了,颠颠地给吴雅萱倒了杯水说:“雅萱,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这牛脾气,你还不了解她吗?”<br><br>  苏明明阴阳怪气地说:“现在啊,是我不了解她!我就不明白,许翰明不就登报纸那么一点事对不住你吗?你就非把他剥夺得一无所有逼得他家破人亡啊?”<br><br>  吴雅萱倒替许翰明辩解了一句:“我了解过了,登报的事儿,不是他的错,是报社方的失误。”<br><br>  苏明明说:“那你就更没有理由这样不公平地对待他了,雅萱,看在你还把我当朋友的份上,我告诉你许翰明这几年的日子是怎样过来的吧……”<br><br>  苏明明这回讲述的全是报纸上没有披露过的事实,她讲许翰明为了多多的康复训练,当家教受人奚落,当搓澡工受人侮辱;她讲许翰明因川美子不能接受多多而拒绝了她的感情;又放弃了他已经产生了感情的恋人傅晓;她讲为了照顾多多,许翰明丢掉了饭碗,没有工作没有钱,为了给多多治病,他甚至去抬死人,去卖血……苏明明说,雅萱啊雅萱,人是有感情的,既然你知道你对多多的感情,你就没想过许翰明对多多的感情吗?就算多多不是许翰明的惟一,他和多多在那么苦难的日子里建立起来的这份感情,是别人弥补得了的吗?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偏要活活拆散他们父子你才心甘!<br><br>  吴雅萱哭得一塌糊涂了。<br><br>  苏明明还没完呢,她继续说,这一年多来,翰明的状况好了,女人多得一堆一堆的,抖落都抖落不掉,可这么多女人他都没有要,他等什么?你看看他那双眼睛,还用问吗?他不就是在等你,等你回家吗?!<br><br>  吴雅萱猛然清醒了:人这一生,忙忙碌碌地奔这奔那,可又有什么能比这世间真情更珍贵呢?<br><br>  许翰明与多多的告别之夜是个花好月圆的秋夜。<br><br>  临近中秋了,满月像张银盘挂在窗户上,银白色的月光带着梦幻般的朦胧有情有意地撒在“我们的皇宫”里,就像恋恋不舍地缅怀遥远的过去,又像舍不得遗忘现实中的点点滴滴。<br><br>  吴雅萱徘徊在窗外。许翰明伤感在屋里。<br><br>  许翰明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全是多多爱吃的菜。多多高兴地围着饭桌又蹦又跳:“哇塞!太棒了!”<br><br>  许翰明开了一瓶酒,豪气冲天地说:“儿子,吃吧!这酒爸爸戒了4年,今天要开戒了,因为这是咱爷俩最后的晚餐。”<br><br>  多多问:“爸爸,最后的晚餐是什么意思?”<br><br>  许翰明说:“就是吃最后一顿饭。”<br><br>  多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说:“哇塞,以后我们都不吃饭了?那我们怎么活啊!”<br><br>  许翰明说:“不是不吃饭,以后就是你妈妈给你做饭吃了。”<br><br>  多多说:“妈妈回来了,以后她天天都和我们住在一起,给我做饭吃,是这样吗?”<br><br>  “不是那样,不是的……”许翰明豪迈不下去了,他把多多搂在怀里,用下额在他细细的头发上蹭啊蹭啊,蹭着蹭着就流下了不轻弹的男儿泪。多多惊讶地说:“爸爸,你哭了?”<br><br>  “没有,爸爸怎么会哭呢。”许翰明强装笑颜说:“你要记住爸爸说的话,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来,多多,咱俩玩智力急转弯,我先出题,什么东西越洗越脏呢?快速抢答……”<br><br>  多多没回答,瞪着明亮的小眼睛看着许翰明。<br><br>  许翰明继续掩饰说:“怎么?这个不好玩?那咱们换个别的,爸爸给你讲笑话,有个人哪,他不识字,倒拿着报纸装模作样地看,旁边人问他,今天报纸上有什么新闻啊?他说,唉!又出事故了,车轱辘全都朝上了……”<br><br>  多多没笑,还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爸爸,眼睛里充满了稚气的同情,说:“爸爸,你不要骗我,你是哭了,你为什么哭啊?”<br><br>  “爸爸没哭,真的,没哭……”许翰明的声音哽咽了。<br><br>  多多说:“我知道,人痛的时候就会哭的,爸爸,你哪里痛啊?让我给你揉揉。”<br><br>  许翰明说:“爸爸心痛。”<br><br>  多多把细嫩的小手伸了进来,在许翰明的胸脯上轻轻地揉着,这感觉让他回味起了多多第一次拱进他怀里时的感觉,他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夺眶而出。<br><br>  多多害怕了说:“爸爸你很痛吗?多多只知道肚子会痛,心怎么会痛呢?”<br><br>  许翰明说:“因为多多就要走了,多多就要离开爸爸了。”<br><br>  多多说:“多多不会走的,多多永远和爸爸在一起。”<br><br>  许翰明哽咽着说:“多多,你会走的,你今天就要走了,你妈妈会来接你。今后你会有妈妈,还会有新的爸爸,你的妈妈和你的新爸爸会给你讲故事,和你一块做数学题,晚上给你盖被子,早晨给你煮荷包蛋吃……多多,你会走得很远很远,你会看不见爸爸的。但是,多多,你看见天上的月亮了吗?天上只有一个月亮,你要记住,你看月亮的时候,爸爸也在看,不管你走到哪儿,不管你走得多远,爸爸和多多永远都在看同一个月亮……”<br><br>  多多感到威胁了,他紧紧地抱住了许翰明,发疯似地哭喊起来:“不!我不要妈妈,我不要新爸爸,我不要看月亮,我要和爸爸在一起,我只要和爸爸在一起。爸爸,爸爸,你不要赶多多走,多多今后一定听你的话,多多会好好学习,多多会给爸爸洗衣服做饭吃。爸爸,爸爸……我不走,你不要赶我走,多多要和爸爸在一起,永远和爸爸在一起……”<br><br>  “多多,多多,爸爸舍不得你走,舍不得啊……”许翰明和多多紧紧拥抱着依偎着,让泪水任意地流淌着。现在许翰明什么虚假的面子都不要了,是不是男人也无所谓了,他只要和他的儿子一起黑天昏地痛痛快快地哭它一场……<br><br>  门外的吴雅萱早就哭得肝肠欲断了,她再也听不下去了,不顾一切地按响了门铃。<br><br>  许翰明是擦干眼泪才开门的。<br><br>  吴雅萱拖着行李站在门口。她今天换了行头,一身白色的休闲运动衫,头发恢复了乌黑亮丽的模样,缎子一样披在肩上,就像在校园时那样清纯脱俗。但最醒目的是她雪白的脖子上佩戴的项链,纯金的,镶着红宝石的链坠……<br><br>  许翰明心动了一下,很快就清醒了,她是来接多多的。<br><br>  他看了看表,用身子挡住了屋内的情景,说:“对不起,还差半小时,你能再等一等吗?让我和多多吃完这最后的晚餐。”<br><br>  吴雅萱靠在门框上,晶莹的泪珠在眼睛中一闪一闪,她恨不得立刻扑进他的怀抱里,可她没有,她只是僵立在那里喃喃地说:“翰明,能让我坐下和你们一起吃这顿晚餐吗?我想家,我想回家……”<br>  <br> <br>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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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2.9.2003 03:35:3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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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0.9.2003 17:3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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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29.9.2003 20:43:02
我怎么越看越像《阿郎的故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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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发表于 30.9.2003 11:19:31
  <!--emo&(F)--><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rose.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rose.gif'><!--endemo-->  <!--emo&(F)--><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rose.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rose.gif'><!--endemo-->  <!--emo&(F)--><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rose.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rose.gif'><!--endemo--> <br> <!--emo&:^:--><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cry_smile.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cry_smile.gif'><!--endemo-->  <!--emo&:^:--><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cry_smile.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cry_smile.gif'><!--endemo-->  <!--emo&:^:--><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cry_smile.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cry_smile.gif'><!--endemo--> <br>感人致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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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9.2003 15:34:40 | 只看该作者
没时间看呢,既然有这么多朋友说感人,精华 <!--emo&b^--><img src='https://www.kaiyuan.info/modules/ipboard/html/emoticons/beer_yum.gif' border='0' style='vertical-align:middle' alt='beer_yum.gif'><!--ende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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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0.9.2003 15:49:44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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