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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世界] 一个女孩的上海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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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7.2011 12:24: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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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公交驶过南浦大桥时,我望着斜拉索,心想,我终于来到上海了。
毕业的时候,所有的同学都去了深圳广州;只有我,选择了绍兴下面的一个小县城,为了朦胧的爱情。记得签协议的时候,集团的人事部主任努力的从我的眼睛里寻找肯定的目光,在她看来,愿意从武汉落户到绍兴下面的“小地方”,无疑是脑子进水。
毕业前的散伙饭,大家都哭得东倒西歪。我没有,只有满心的彷徨。
走的时候,爸爸给了我一千块钱和一个箱子,在老妈的泪水涟涟中送我上火车。那个箱子是老古董,三十多年前陪着他从广西来到武汉,现在又陪着我从武汉奔向下一站绍兴。若干年后我继续北上,爸爸还惦记着他的古董皮箱,让我不要扔。可惜那个箱子早在奔波中坏掉。也许这是它最好的结局。我不喜欢旅行箱,只有极少数时候它能勾起甜蜜的回忆,大多时,伴随它的是分别和颠沛流离。
老妈没说什么,只是忧心忡忡,希望我不要转户口。老人的话,的确是要听的,可惜你要经过很久以后才会明白他们说的没错。江南气候潮湿,偶尔从车间办公室出来,望着雾气弥漫的远山,我想我的未来也跟这阴霾一样,看不见,摸不清。
终于,在微弱的爱情小火花在冬夜里被掐熄后,我觉得我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了。
三月底在上海有招聘会,我带着简历在人潮中挤来挤去,充分见识了什么叫国际化大都市——人才遍地是,你连根草都不是。3个小时下来,我只投出5份简历,脚已经麻木,浑身是汗。
走到南京东路,我在花坛边坐下来,伸直了双脚休息。南京西路上高楼林立,冷冰冰的玻璃幕墙在太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一扭头,看见哈根达斯——约会的热恋男女烧包的地方,最便宜的单球冰淇淋要28元,顶我一个星期的午餐钱。
我觉得要犒劳自己一下,虽然招聘会一无所获。更重要的是,我要告诉自己,我以后一定吃得起。
后来每次经过南京东路那家哈根达斯,我都会停下来看一眼,甚至清晰的记得自己当年坐的位置。
四月,不死心的我继续在网上投简历。终于拿到上海一个网络公司的面试机会。面试很顺利,结束的时候面试官听说我还在绍兴工作,早上5点起床坐了四个小时的大巴当天赶过来,惊讶得嘴张了半天没合上,立即让我来上班。
回去的时候,我很开心。
离开上海回绍兴之前,我找了一家房屋中介物色房子。中介拍着胸口对我说:“放心吧,没问题,那房子可干净了,什么都有,一个月才800元,不过要先交一半的定金。”从来没租过房子的我,将信将疑的付了400元。
半个月后,我拎着30斤的皮箱和2个大编织袋,一个人回到上海。当中介把我带到出租的房子前时,我们都傻了。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灯,没有床,没有家具,没有卫生间。公共厕所在走廊里,没有门,只有半块黄得发腻的布帘挡着,正看着,一个光着上身的中年男人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去里屋接了一桶水,返回去冲厕所。
“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有的800块的房子?”
中介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没来看过。都是房东说的。要么我再给你找一间吧。”
就这样,一下午我们逛了5处,终于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在长宁的一片棚户区里找到了一间尚且干净但没有独立卫生间的房子。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了,决定先住下来。 
棚户区里是温情的市侩,你侬我侬和斤斤计较是每天生活的必备调味品。我住在楼上,门外有露台,种了几盆花花草草。没有洗衣机,手洗衣服后搭在葡萄架旁的衣杆上。几年后我去丽江,在客栈楼顶躺着看星空时,总觉得这周围环境怎么似曾相识呢?仔细想想不禁莞尔,可惜当年窘迫中心境完全不同。
安顿下来后,去公司上班。做网站销售,底薪800元,靠单子的收入提成。我的房租也是800元,意味着如果拿不到单子,就没有钱吃饭。
在上海,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一个星期里打了几百个电话,全被一口拒绝,只有一个小公司的总经理肯见我,地址在复兴中路1号。
复兴中路在哪里?怎么过去?公司不给交通补贴,我没钱打车,必须坐公交。问了同事,有一部公交可以到复兴中路,但离那栋大楼还很远。于是我上了那部车,在离复兴中路最近的一站下了。
下了车,我顿时傻眼,分不清东南西北。眼前是复兴中路1000号,我坐什么车才能到复兴中路1号呢?问了旁边的几个人,都说不知道。看看表还有3个多小时,一咬牙,走过去!于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花了两个小时,从复兴中路1000号,走到了1号。
奇怪的是,我至今丝毫不记得那个下午有多么的累,只记得路边老洋房庭院深深,梧桐成荫,一路上应接不暇的风景。
那天以后,我能清楚的说出复兴中路上的每一条小岔路叫什么名字,周围都有什么建筑。
至今,复兴中路仍是上海我最有感情的一条街道。几年后我买了相机,拍的第一个对象,就是复兴中路。
当我满面尘灰烟火色的出现在衣冠楚楚的总经理面前时,他吓了一大跳。销售他见过很多,这么土的销售大概还是第一个。人靠衣装马靠鞍,销售一半是靠脸吃饭的。这是个小公司,总经理是个30出头的年轻人。他狐疑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懒懒的说“你介绍一下你们公司的情况吧。”
我从没做过销售,也不知道什么叫销售技巧。所以当我两个星期后拿到单子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天上掉馅饼。只记得总经理说了一句话“我觉得你做事很认真。”
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件算是成功的事。过了很久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对的。我能拿到这个单子,不是因为我销售技巧有多好——我从来都不是个善于推销的人;也不是因为我们公司给他做的网站有多好——那个网站简直一塌糊涂。他给我单子仅仅只是因为,我很努力。
我很感恩。两年后我稳定下来,职业生涯走上正规后,查到他的地址,给他寄了一张新年贺卡。他一定不记得当初那个见客户前都不知道打扮一下自己的小丫头,但我记得他是我的贵人。
这个单子给我带来了两千元的收入,第一个月生活有了保障。我立刻从网络公司辞职,去了一家台资公司做总经理助理。
给我单子的老总问我去不去他们公司,我摇头。我自知不是适合做销售的人。
去这家台资公司上班后我才知道,这个公司即将倒闭。我上班第一天的第一件事,就是代表总经理开掉所有的销售人员和行政人员。
办公室里顿时炸了锅,大家都用憎恨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陌生人。而我已经没有退路,我也要吃饭,就算我不给你们发辞退信,一样会有别的人代替我来发。我们都没有错。
才一个月,我就接受了这样血淋淋的现实教育。
辞退只是个开始,因为资金周转不灵,连辞退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上海交大MBA毕业的销售总监一怒之下,把台湾老板告上了公堂。台湾老板一如既往的延续着他的风格:不露面,通过邮件和电话背后指挥一切。
官司开庭不能不去。谁出席?当然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对簿公堂居然是以如此滑稽的方式进行。
打完官司后,被辞退的销售们自己组建了一家新公司,想从我老板手里抢产品在中国的代理权。销售总监来找我“借”公司的公章,我摇头不借。销售总监说“你要多少钱吧?这个公司都要垮了!”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诚信的问题,就算这个老板不给我发工资,我也不能把公章给你。”
销售总监走了,一个星期后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公司:“我觉得你不错”。我没去。就算台湾老板再无耻,能想出这种地下手段来搞垮他的人也一样不是什么好鸟。台湾人很精明,经常让我不寒而栗。但我没有说“不”的资本,暂时。  
做助理比起做销售,好处就是旱涝保收。每月两千元钱对我来说已经是笔大数字,我立刻从贫民窟般的棚户区搬离,开始找新的房子。
在锦江乐园看了一套,三室一厅中的一间出租,隔壁是两个好动的女孩。我对房子非常满意,准备马上搬家。一个星期后,女孩给我打电话,无意间提起房租是950元。“不是700吗?”我问。“不是不是!中介一定说错了!我报出去的价钱就是950元。不好意思,700元我不能租的。”
这事儿黄了,只得找下一套。
在网上看到一个房源,上海南站地铁边上,是两室中的一间,有简单家具,独立卫生间。这种条件的房子只租600元,简直是奇迹。我飞快的打电话过去问。
那边是一个男生接的,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柔和。我对男人的声线非常敏感,心里咯噔的动了一下。
“房子比较简单,有很多人来看过了。不过我还是想租给一个男生,不好意思。”
那我怎么办?我最多只能付800元的房租,低于800元又在地铁边上的房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想起房源启事上有句话“若对方英语好尤佳”,我脑子一转,用英文写了封邮件给对方,说明我的大致情况,以及为什么要租这套房子。
几分钟后,那边回复邮件过来,很简单的一句话“你可以晚上来看房子”。
那是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戴副眼镜。去房子的路上他问了我毕业的学校,和平时的兴趣爱好。那是一栋待拆迁的六层楼老公房,没有电视电话,唯一的电器就是一台微波炉。房间里家具很少,只有床和两个衣柜。的确很简单,但很干净,在我来说已经足够。能从棚户区搬进楼房,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
转到他的房间的时候,他指着外面灯火阑珊的兴业银行大楼说:“你的理想是环游世界,我的理想是拥有那样一栋大楼。”
我笑起来。年轻气盛,谁没有梦想。
看完房子,我离开回家。在车站等车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一回头,诧异的又看见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又有个男生来看房子,我出来接他。”
我急了:“这房子我要的,不许租给别人!”话一出口我就后悔。我又不是房东,凭什么“我要”“不许”?
他迟疑片刻“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来?”
我乐开花了,“周末!”
“行。你的车来了。你有零钱吗?”
“有的”
他在裤兜里摸了摸,摸出两个钢镚儿“还是给你点零钱吧。”
我跳上公交。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深了,我发了条短信给老姐“准备搬家,新房子我很满意。看到的时候觉得好像夜里突然看到一缕阳光。”
现在我已经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了,闭着眼睛使劲回想也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但我清晰的记得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觉,“夜里的一缕阳光”。
我是天蝎座,感情方面直觉超准。有的人,第一眼,你就知道,你跟他之间是会有故事的。
如果不是和那个女孩因为价钱起了误会,如果不是因为我当时穷得不能每个月多拿150元出来租更好的房子,也许我根本不会遇见L,以后的很多很多事情都会改写。可是,生活就是这样不可预测,没有谁能掌控。
我搬进了上海南站的房子,带着很少的家当,和两百来张CD——这是我唯一的财富,从武汉攒到绍兴再攒到上海。我的到来给屋子添了一样电器:一套不到200元的电脑音箱,虽然便宜但音质很好。
L和我的生活都很简单。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后各自在房间里看书学习。我喜欢看书的时候开着轻轻的纯音乐,舒缓的旋律在空气里流淌。L不懂音乐,也从来不听。他的房间里总是静悄悄的,除了晚上7点到8点收音机的晚间新闻。有时候他会穿过我的房间去阳台拿晾干的衣服,我抬头看他一眼,继续在台灯下看书。
给台湾老板做事很辛苦。公司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只剩得一个财务、一个销售和一个司机。每天上门来讨债的、要工资的、法院传唤的……类似事件层出不穷,但我没的选择,为了两千元工资,我得继续做下去,至少做满三个月。
有一天,公司里的人都出去了。我出门拿东西,顺手把隔壁房间的门合上以免小偷进来。门“咣当”一声锁上的时候,我才想起来,公司所有的门钥匙都在里面!明天开不了门了!我当时冷汗全下来了,又不敢给老板打电话,怕被骂被辞退,于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天渐渐黑下来,我不敢回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手机响了,是L的短信,问大概我几点到家。我说我还在公司,钥匙被锁在房间里了。他说,我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L到了,什么都没说。先试了试房间的锁能不能撬开,失败后就打算从窗户翻进去。我魂都吓飞了,连忙阻止,这要摔出人命了可怎么办。L说不会的。过了一会,果然从窗户翻进了隔壁房间,取出了那串要命的钥匙。
我松了口气。L开始教训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钥匙不见了要跟老板讲。整层楼就你一个人,你准备等到几点?夜里出事了怎么办?……声调不高语气却很重。
L见我的脑袋越垂越低,叹了口气:“肚子饿了吗?走,带你去吃麦当劳,再说下去我看你就要哭了。”
我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跟在L身后,在麦当劳里嘟着嘴不情愿的把套餐塞进肚子。
钥匙事件后,我渐渐开始信任L。
我本就不是特别有能耐的人,又正处于鸡飞狗跳快要山穷水尽的时期,此时身边突然出现英雄救美,就算再好强的女人,产生心理上的依赖感也是理所当然。
L和我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多。有时候周末他加班,我会去他公司看他。有次大热天的,我拎了一盒烤鸡给他当午餐。他拿着烤鸡进了公司的茶水间,很快出来了。我问他好吃吗?他笑嘻嘻的说好吃。
后来过了很久,同样的夏天,我自己带着烤鸡去一位朋友家,打开时却发现早已经坏掉。我才明白这个天气,没有放在冰箱里的食物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坏掉。L当时根本没吃。
夏天的晚上,我蜷曲着腿坐在阳台上吹风。L跑到阳台上有一茬没一茬的找我说话,天南海北的扯。L是北方男生,普通话标准,声线柔和。呵呵,好像说过两次了。但我的确对男人声音极其敏感,闭着眼睛,耳边响起柔和低沉的嗓音,那是种享受。有时候他死乞白赖的要拉我的手,手都伸到我面前了。我犟不过,白他一眼,浅浅的握了一下。他嚷嚷起来“这不叫拉手,这叫握手啊~~!!!我们又不是国共合作~~”
不太记得是哪天了。他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我没有拒绝。我是凭直觉做事的人,没想太多,我的心告诉我,我喜欢他。
那时我还没去过北方。L大概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北方男人。我对北方男人的印象来自于电视剧和街坊传说:五大三粗,蛮横无理,打老婆,大男子主义……但L不是。L细心体贴,很会照顾人,很顾及别人的感受。相比之下,当时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我,在生活中简直就是个粗心傻妞。L总是叹口气,又怜爱又无奈的看着我。他比我大4岁,早毕业两年,但工作经验和生活经验显然强过我许多,我在他面前就像个任性的孩子。
L长得不帅,身材也不算魁梧。男人的性感有时与肌肉和面孔并没有多大联系。我喜欢内心沉稳有力的人,这种内心的力量会让男人有种挺拔的特质,并在他周围形成气场(“气宇轩昂”一词大概就这么来的)。这种男人只要一出现,就会像磁石一样把我吸引过去。一个人的审美观总是贯穿一致的,很容易对同一类人着迷。这种迷恋有时完全出于本能和潜意识。这也大概是为什么我第一眼见到L时,就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我和他之间会有故事。
我开始跟L学做北方菜。爱上一个人,是会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哪怕以前从来没摸过锅碗瓢盆。我不习惯吃北方菜,但为了L,得迁就口味。
我刚搬进来的时候,L把这房子叫“宿舍”;现在,他叫它“家”。
我在台资公司已经做满三个月,攒下了3000元钱。于是向老板提出辞职。台湾老板很客气的送走了我。我去了一家本土的广告公司。
这真是一个新鲜而刺激的圈子,也是工作狂人们的聚集之地。每日9点上班,晚上10点之前下班已经算早。第一天工作交接,部门经理把一张排得密密麻麻的项目进度时间表给我,“基本是这样,但我不确定有些细节的时间排得很准,因为这张表是我凌晨三点困得要死的时候做出来的。”
我没见过这样的工作架势,我以往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书本。而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强实干的,并且要求立刻出成绩,容不得闪失,deadline以分钟计算。我拼命的学习,但因为是对这行全然陌生的新人,哪怕每天晚上12点才下班,仍然跟不上进度。
与此同时,前几个月来积攒的劳累在我身体里爆发了。我没告诉L,坚持在广告公司继续“朝九晚十二”的工作,脸色一天比一天蜡黄。
一个星期后,我实在撑不住了。某天晚上12点下班后,我发了条短信给经理,辞职了。
到家后,吵醒了睡梦中的L。听说我辞职,L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说:“辞职了还干到十二点才下班。”
L也是广告公司出身,他是很希望我能在广告公司做下去的,因为这对我是个极好的锻炼机会。我没告诉他我坚持不下去有一半是因为身体劳累生病。谁工作不辛苦,谁没有硬撑着让自己不倒下的时候呢?
这是我唯一一次半途而废,撤退得极其狼狈。当时真是年轻气盛啊!居然因为身上有了3000元钱,已经不是刚来上海那时的赤贫状态。就敢在不找下家的情况下辞职。倘若是今日,别说身上有三千块,就算有三万块我也不敢轻易辞职的。
除了对找工作前景盲目乐观,还有个原因就是,那时我身边已经有了L。有次L对我说希望我从台资公司辞职,找份有前途的工作,不要每天做那些鸡飞狗跳的没有意义的事情。L说他的工资虽然不算高,但也够养活两个人了,撑上一两个月没有问题。这两个月里刚好够我熟悉适应一份新工作。
没有哪个女人会天生独立而强势。男人就是用来依靠的,不是吗?连《喜剧之王》里死跑龙套的周星星都会对张柏芝说:“我养你啊!”。L对我那么好,我深信不疑。
我成了甜蜜的居家小女人。L在外面上班,我在家看书学习,偶尔去网吧投简历找工作,然后去菜场买菜,等他回来。
家外面是扇铁门,配了一把大铁锁。每到下午六点的时候,我边看书边竖起耳朵,听见钥匙在锁眼里“咯噔”一响,我就从床上跳起来,蹦到门边,等着L推门进来。L进门时总被我吓一跳,笑眯眯的说:“哎哟,耳朵真灵啊~”
后来我养了猫。每天下班回家推开门,小猫们早已在门边守候,绕着我的裤腿急切的狂蹭,嗲嗲的叫。
那时,我之于L,也如同家里的一只小猫咪。
周末L加班,我独自去南京玩。回来已是夜里,我在楼下抬头望家里,窗户里隐隐约约透出橘黄色的灯光。我突然明白为什么L把宿舍叫“家”,家就是有人会为你点着一盏灯,回来推门时,迎接你的不是一片漆黑。
很多年后,我去了北京。每次出差回上海路过南站时,我总会在高架上探出头来看以前住过的房子。当年的老公房已经拆迁,上海南站也修的让我完全认不出来。夜幕里灯光璀璨,但再华丽的夜色,也抵不上当年破房子里那橘色灯光的温暖。
我继续在家学习、投简历找工作,L的工作渐渐不顺利起来。终于有一天他告诉我,因为在公司里被人弹劾,他愤然辞职了。
L比我沉稳,辞职后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好,每天做事井井有条。而我,因为找工作不顺心,脾气开始暴躁起来。L很包容我。没钱带我长途旅游,他就骑着自行车带我去华东理工大学校园玩,一路上哼着歌儿展示他的自行车技。我在后座上吓得要死,怕摔下来,又怕他骑得辛苦。
“重不重啊?”
“重!”
过了两秒钟我撅着嘴不甘心的问:“真的很重啊?”
“呃……没感觉~!”
“呵呵!”我一把抱住L。
后来看《甜蜜蜜》,张曼玉甩着腿坐在黎明自行车后座上哼着歌儿那段,看得我又笑又哭,泪流满面。
十月是我生日。虽然我们都失业了,但L还是买了生日蛋糕和玫瑰。我很满足,虽然只是菜市场十元一束买来的,简陋没有任何包装。这是第一次,我和心爱的人一起过生日。这个男人,在我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对我好。
我下决心等明年他过生日的时候,要给他买份像样的生日礼物。可我没等到。
上海的冬天到了。
江南寒冬的湿冷,呆过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把每天看书的地点从家里转移到上海图书馆,因为里面暖和。上图旁的高安路边,高大的梧桐树掩映成荫,路边是安静的小洋房。深秋时节一场雨后,满地落叶金黄,极美。从此那幅画面定格在我脑海里,成为上海秋天挥之不去的记忆。
我仍在海量的投简历,回音却寥寥。谁敢用一个毕业不到两年、又没有连续的实际工作经验的新手呢?投出100份简历,顶多只有4、5家愿意给我面试机会。
我进退维谷,每次给家里打电话时都报喜不报忧。身上的3000元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我不想开口找L要,因为他也失业了。但如果这样继续下去,我无法在上海生存,只能回家。这意味着与L分离。
我不愿意。
我横下一条心,继续找工作。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后来,每当有人说起什么什么公司时,我能马上报出它在哪栋写字楼里。同事惊异于我的记忆力,其实我记性很差,但我记得那年的冬天,我穿着单薄的衣裤和高跟鞋(为了保持面试形象),咬着牙每天在寒风中奔波,跑遍了上海所有的写字楼,为了能留在上海,和L在一起。
有一次面试,已经到最后一轮了,我以为胜券在握。但当消息出来的那天,我才发现最后入围的不是我。我的心理防线顿时决堤,不顾形象的在街角大哭起来。哭完了给L发短信,L啥也没说,只回了一句话“明天是元旦,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是啊,明天是新年,我怎么不记得了呢?我去剪了个头发,然后回家。在地铁上想起这几个月的艰难,又忍不住哭起来。车厢里对面的人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地铁从地下驶入地面,上海南站到了。我擦干眼泪,我不要让L知道我在外面哭过。
回到家,L见到我,乐呵呵的。“呀,小宝剪了个小短头!真可爱。”我才看到桌上放着绞好的肉馅和饺子皮,L正在包饺子。“外面卖的水饺不干净,我买了肉和白菜让人绞的。咱们自己包。”L说。我努力挤出笑容,坐下来和L一起包饺子。
L去下饺子的时候,我突然看见桌上有张被书盖着的贺年卡。我好奇的拿起来看,发现是L写给前女友的。没什么缠绵的话语,无非是祝你新年快乐之类的。但我天蝎座的独占欲被刺激到了,很不高兴。我承认我小心眼,还有点自卑。因为L跟我说过那个女生在大学里就很优秀,现在做得也很好;而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L好像看出了什么,有点尴尬的过来哄我。女人就是好哄,一会儿我又高兴起来。毕竟此时,L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怕。
第二天早起,L带我去新天地玩。2003年的第一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很好。L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过马路时L回过头来,怕我跟丢了。他伸出手:“来,小宝,牵着我的手。”
我把手放在他大大厚厚的手掌里,像只兔子一样在他旁边蹦来蹦去。
很多年后我仍然记得这个细节。
L要走了,回去帮他大哥做生意。
他不是没跟我说过。他大哥来上海找过他几次,当时L还是很想留在上海的,手头也有好几个面试机会正在准备。但渐渐的,L找工作也不顺利,他犹豫起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回去做点事。
L说,他以后还是要回上海的,毕竟户口在这里。
为了留在上海跟你在一起,我那么辛苦都一直扛着,这算什么事?但我没说什么,毕竟他是去做事,男人有男人的打算。我想我也没权利、没身份、没资格要求他留下来。大难当头夫妻都各自飞,何况我们只是相濡以沫的一对小情侣。
临走的前一晚,L一言不发。我搂着他的头发,紧紧的抱着他。我要记住他的眼睛,他的头发。
第二天一早起来我就耷拉着脸,闷闷不乐。L千方百计逗我笑,我实在笑不出来。我给他做了他最喜欢吃的番茄炒蛋,又从外面买了几盘小菜。他指着那盘番茄炒蛋竖起大拇指:“真好吃!比其它几盘都好吃!”
火车是晚上7点。车站里,我们面对面的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L像往常一样伸出双手,“来,小宝,抱抱”,把我像小鸡一样拎起来熊抱了一下。我没有眼泪,没有一句话,我的喉咙堵得发痛,我只能抱着他,用尽全身力气。
L在火车开动的时候上车了,我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我无法忍受目送火车远去。转身那一刹那我的眼泪终于如闸门释放般迸发,哭着走出了火车站。我不知道L有没有看见。
在车站等车回家时我掏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新短信,L发的,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再见,我的小宝。”
我的眼泪再度决堤。
我只以为这只是次再见,却没想到会是永诀。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对我喜欢的人说“再见”,我宁愿说“后会有期”。
L走以后,日子艰难。
回家推开门,一片漆黑,再也没有灯光迎接我。L的房间空荡荡,没有人坐在那里抬头对我笑,“小宝回来啦”。我也再不用竖起耳朵听门锁的动静,然后像只猫一样窜到门口开门。
从此我就孤单单一个人了。
我很不习惯。L的房间我一直没动,所有的物品都还是他走时候的样子。他的毛巾、牙刷都一直摆在那里。他会回来的。
我继续找工作。过年了,我不想回家,怕爸妈问起近况无言以对。大年三十我还是在图书馆度过的,因为那里有空调,比家里暖和多了。图书馆关门后我在外面的小饭馆要了盘松仁玉米当年夜饭。身上快没钱了,还要交房租,得省着点。吃饭中间L给我打了个电话祝我新年快乐。吃完饭后我就回家了,没有电视,九点就上床睡觉了,直到半夜11点半被窗外的鞭炮声吵醒。我才知道原来上海的春节是可以放鞭炮的,真好。
我开始整晚整晚的做噩梦,梦见交不起房租被人赶出去,房东上门来抄家。很多年后即使我一个人住在90平米一应俱全的套间,社区环境优美,生活无虞,有时半夜还是会被同样的梦境吓醒。
03年的冬天,刻骨的寒冷。
年后的工作机会多起来。我投了一家国内服装企业的职位,不走寻常路的那个。职位和薪水都不高,但我喜欢那份工作,比较有挑战性,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
最后一轮面试见他们的市场总监。有道题目是“项羽、诸葛亮、刘邦,你最喜欢哪个?”我写的答案是“刘邦”。市场总监看到答案,眉毛扬了一下,问我为什么。我说,项羽英勇神武,但有胆无谋,弃范增而不用,终难不败;诸葛亮好谋善断,但事事亲力而为最后累死了,又没有培养后备力量来接替他的位置;刘邦虽然看起来一介莽夫,却懂得善用调拨各类谋士,文有萧何张良,武有韩信,运筹帷幄即可决胜千里,终成大业。
市场总监笑了一下。
第二天,HR通知我面试通过了,准备来上班。上班之前先去体检。
我很开心,失业半年以后终于有了个工作机会。钱不多但至少我有收入来源了。
我马上去体检,然后把体检报告交给HR,等着接下来签合同上班。
等了很久,HR才出来,黑着脸把体检报告摔在我面前。我记得她那个动作,是摔。
“我们不能雇用你”,她指着报告大声说,“你有乙肝!会传染的!”乙肝两个字她说得特别重,气愤的声调好似我得的是艾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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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此纪念上海五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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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对我喜欢的人说“再见”,我宁愿说“后会有期”。
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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