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黑夜 （连载）

momo

鬼旋风
　　
　　
: J1 Q) y+ I0 v% s" y- B　　江南有个叫张瑗的内臣，日暮十分牵马过建康新桥。
　　
3 j7 \3 r6 l. _5 J) S　　此时，天边堆满了绚烂的云霞，奇丽的影子倒映在河面上，如梦似幻。张瑗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缓缓前行。跟在他身后的那匹马，也感染了主人的闲情逸致，脚步甚是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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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Y9 y; |, L+ T　　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女子。这女子白衣飘飘，长发覆背，身段纤细，走起路来袅袅婷婷，如三月里扶风的弱柳。单看背影，就知道定是一位绝代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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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瑗很是好奇，催动马匹，想赶到那女子前面去，趁错身的时机，一窥这女子的绝世之姿。
　　
. Z8 z( ?# z1 l& K　　没想到，他脚步刚刚加快，那女子也疾走了起来。而且，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走到后来，简直是疯了一般，不但脚下跌跌撞撞，连肩上的衣服都滑落下来，露出凝脂一般的肌肤……
　　
* n( P- m% h* k5 e' }0 c　　张瑗很是惊讶，心想，难道我的想法被这女子窥破，不意之间唐突了佳人。这真是冤枉，我可没有任何歹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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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6 E% ?( u5 o7 ]" Q$ [　　他正凝神盯着那女子的背影思索。那女子忽然回头，朝他嫣然一笑，果然是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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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P5 o, H8 b* R- B　　不过，这一笑太过突然，虽然是美女的笑靥，仍然令张瑗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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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v/ B2 z' P& X1 c. M　　更吓人的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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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3 M: S4 [. [. r) I' |( ]　　只见那女子窈窕的身子忽然如麻花一般拧了起来，眼看着越拧越细，越拧越细，终于化做一股黑色的旋风，朝张瑗直扑过来。
　　
1 j9 s  s: x& @3 e0 F. V　　张瑗下意识地伏在地上，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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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股旋风又阴又冷，中间卷裹着尘土和败草腐叶，在他头顶盘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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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间或杂有女子尖利的狞笑，眼前，则是一团漆黑。
　　
　　——唉！此生休矣！张瑗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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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 w3 K8 S. ~$ c" h7 M1 F　　这时候，桥那边又走来几个人，大声说笑着，那股子阳刚之气，连趴在地上的张瑗都能感受得到。与此同时，他也觉察到，身边的风势越来越弱，终于，在那几个人走到身边时，那阵黑风打着旋儿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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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9 P' B* q/ K3 h; l5 p　　张瑗从地上爬起来，衣襟和袖子上全是尘土。耳朵和鼻子里，也都是泥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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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和树叶，回过头来，找自己的那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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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_2 T0 q& h6 P0 X7 b5 G　　枣红马也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马脸上，有一处被桥面上的石头擦伤，正淋漓地滴着血。兴许是那阵旋风来的突然，马跌倒时，还伤了一条腿，这条受伤的腿也不敢吃重，一直提着，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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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一个受伤的人，一匹受伤的马，彼此慰藉着，走回家。
　　
4 J7 R/ x! k; f* Z) n3 l　　马身上的伤，一个多月才好。人心上的伤，又要多久才能痊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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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每次过这座桥，张瑗的马都如条件反射似的，提起一只脚来走。
　　
　　这以后，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怪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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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张瑗再也不敢在路上随便偷看美女了。

     故事很短，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玩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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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吸引我的地方，在于文中有意无意地暗示旋风同女鬼或者是女妖的密切关系。换句话说，鬼怪有时候会以旋风的形式出现。
　　
9 Z' E% G' d) P) `+ G$ c+ p　　这令我想起小时候大人常说的一句话：每一个旋风都是一个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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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小伙伴中间还流传着一句黑色童谣：
　　
　　旋风旋风你是鬼，三把镰刀割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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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稽神录》里的这个故事，脑子里马上浮现出这句童谣，后背随之毛扎扎的，有点恐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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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F0 C+ n0 m4 T8 u7 Y0 t　　由本文看来，古人也有这样的认识。
　　
. C" P4 \+ D8 P7 D4 n' B　　幼时，似乎经常能见到旋风。在路上疯跑的时候，望着天空发呆的时候，同小朋友相偕回家的时候，背着书包上学的时候……
　　
' p. x4 @( L, y; ]: t　　印象中，旋风出现的频率，以春天和秋天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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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6 `0 `& a1 M: N# x6 W- ?+ o5 y4 A, I　　它的形状，有大有小，大的能高过房檐，小的也就草帽那么大，卷裹着尘埃，滴溜溜的，矮矮的盘旋着，从地面上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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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大人说它同鬼有关，每次看见，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怒了鬼魂。
　　
. u+ N  R8 L, Q  c　　有一次，一个认识的青年死了——上吊身亡。在上学的路上，就遇见那种小小的旋风。有点怕，但又不是特别害怕。因为那个时候深信，这就是那青年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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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我熟悉，是一个很和蔼的，总是面带微笑的年青人，对小孩子也非常好。这样的人，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是厉鬼吧！
　　
　　眼睁睁地看着那股旋风滑过路面，卷起几片枯叶，消失在草丛深处。
　　
　　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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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N& E1 E% F+ z* ^　　也曾怀着惋惜的心情去打听，这样一个大好青年，怎么就自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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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i& H, C& ~! C　　大人看看我，欲言又止。我知道，欲言又止的背后，通常是有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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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3 b$ v  _' c) t2 X( a! b　　长大之后，才知道，这关涉到一场惨剧，一场家庭人伦惨剧。
　　
0 h! x9 R  q( G) X/ O　　那青年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因为口舌之争，一怒之下杀死了邻居，啷当入狱。留下母子三人，青年的母亲带着他同年幼的妹妹过活。
　　
" K) D+ [1 `1 M7 F　　这其中必然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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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年以后，父亲获减刑出狱了。原本以为一家团聚，从此就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一年都没到，儿子竟然自缢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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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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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6 b: U: H& V4 V( j　　许久以后，渐渐传出，那青年的父亲，竟然对自己的女儿起了坏心，并且意图染指。单纯的青年人，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被这个恶魔般的父亲彻底击毁。怀着对于人性的恐惧与失望，他选择了自杀。
　　
+ W+ n4 {  Z7 Z+ u　　死亡，可以屏蔽现实生活中不想面对的、不堪的一切。但是，他那可怜的妹妹，又由谁来保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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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这以后，那个妹妹就早早出嫁了。
　　
　　据说，那个父亲，现在还活着。
　　
' O! P7 A3 P0 Z0 x4 k( H' u　　现在的小孩子，是再也不会叨念那令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的黑色童谣了。可是，在这个午后，那细细的声音又隐隐在我的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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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6 ~* q6 N$ x# h- S" a+ T8 N　　旋风旋风你是鬼，三把镰刀割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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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风真的是鬼吗？倘若是鬼，难道小小的镰刀就能克制？最后还落得个毁容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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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 R4 a0 w' c* H: q　　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比一切妖魔鬼怪都恐怖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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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s" Z0 ?5 F$ G1 Y　　是已经被各种稀奇古怪的毒汁浸透了的，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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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某奇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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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朝临川郡南城县令戴某，曾经在馆娃坊买过一处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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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5 x# C9 E8 g# L( D# s; D　　闲暇的时候，戴某跟自己弟弟坐在厅堂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说着说着，忽然听到门外有一阵女子的欢笑声。那声音忽远忽近，戴某很是奇怪：这是他们家的私宅，究竟是什么人不请自来呢？
　　
　　兄弟两个正在疑惑，耳边听到那笑声越来越近，转眼之间，有数十个女子出现在厅堂前面，那些女子个个生得如花似玉，但是，还没等他们看清楚，她们就不见了。
　　
　　这样的事情持续了数日，那些女子总是突然出现，又倏忽而逝，搞得戴氏兄弟不知所措。
　　
% t: E+ ]$ T) m' S  v" E　　戴家宅子的院子里有一棵梨树。这棵梨树的树干需要几个人合抱才行，也曾经枝繁叶茂过，不过，现在都已经枯死了，戴某怀疑是这棵梨树作祟，就叫家里的仆人拿着刀、锯等工具，把枯树给伐倒了。
　　
: g% {9 y$ N. M2 _+ u　　梨树的根扎得很深，树根下面，有一块石头，露出拳头大的一块。原以为就是一块寻常的石头，捡起来扔掉就是了。没想到，这块石头越挖越大，好像无论怎么挖，也挖不到底。仆人们在石头上架起木头，点起火来焚烧，稍后又在上面淋醋，然后拿凿子凿。凿了大概有五六尺，仍然没有凿透。
　　
$ k+ ~% b) }  Y" H+ w, e% }! M6 O　　戴某见仆人们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正想让他们放下工具歇息一下。这时候，忽然看见有一个妇人出现在坑边，一边绕着土坑，飞快地行走，一边抚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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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4 q) B0 ~! |4 G　　戴某被她笑得直发毛，正待发问，就见那女子径直朝他走来，牵起他的手，朝坑里走去。戴某身不由己地跟着那妇人，跳入坑内，落在石头上。刚跳进去，两个人就在众人眼前，活生生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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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_6 l8 ~& x: V　　家人惊惧不已，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时候，那女子又从坑里出来了，对着众人，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戴某也走了出来。
　　
- ?9 a8 e! [# V$ j　　一家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谁知道，戴某刚出来，他的弟弟又消失了。而且，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弟弟的身影。就连那个女子，也失去了踪迹。
　　
　　现在，谁也不敢往下挖了。再挖下去，还不一定出什么怪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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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_' v% Q& E; X1 k" ~; U　　家人知道事态严重，都痛哭不止。只有蔡某不哭，他说：
　　
　　“他在那里，不知道有多快活呢，你们哭的什么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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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3 f% z7 W4 x0 V- g' q　　家人就问了，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何出此言啊？
　　
　　蔡某但笑不语，不管别人怎么追问，他都咬紧牙关，守口如瓶。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也不肯将那坑底的事同家里人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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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讲完了。
　　
7 p. Q  j7 `' h$ T　　蔡某家的梨树下，似乎存在一个无形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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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3 p! i9 N- _% i5 Y) r) ^- ~' ~) }　　从这个通道进去，可以抵达异度空间。而那个空间的人，也可以通过这个路径，到我们这个空间来。
　　
* K' e% y. Y5 R, D3 D5 A　　那个空间的环境，也许比现在我们生存的地方好上不止一倍，否则，蔡某的弟弟不会滞留在那里，留恋忘返。
　　
) L9 x- g/ f! C5 L3 Z- w0 G　　而蔡某本人，为什么不留在该处呢？
　　
4 a6 C5 U# n0 K/ k: }0 Y5 J　　也许，做为长子，他的生命里，还有一些不得不面对的牵系。
　　
　　正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牵系，将他固定在现在这个空间里，永生永世，动弹不得。
　　
　　（出《酉阳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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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个故事没有以前的故事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