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里,想我遥远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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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 芳(Her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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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我千里万里的来,就为了坐在这儿,在这个秋光四溢的空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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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草的熏香在四周飘荡,松针也弥散着温馨的气息,夕阳的金辉柔柔地涂在云朵上,天空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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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有鸟飞过来划破寂静,张望一番又“忽”地离去,能听见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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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以往矿区的后院,与此比邻的是一家售车场和另一家建材店,占地很大却视野开阔,荒芜的坡墁间,杂草茂盛,野花招展,小小的最后的罂粟楚楚地摇曳着红色,点缀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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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它时我有瞬间的恍惚,这很像我们小时候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在郊外遇上的那么一处“乐园”,在那种苍凉里,我闻到了早被我忘记了的童年的味道,往事紛至,栩栩如生…… * h4 F0 a+ L6 J* L- C( P, d G
我就坐在这样的清风静响里,想我在北京的家。为什么那里的黄昏那么喧嚣呢? , {; J' `1 t2 ]1 m; D
车声铃声人声已经够吵了,下班的高峰过后,紧跟着的又是锣鼓声乐器声,唱戏的和扭秧歌的把持着我家附近那座光明桥的两端,桥面上的人充耳不闻地在放风筝,把他们无声的快乐高高远远地升上天去,夜幕降临时,天上灯光闪烁,五彩纷呈,我被那种新式的带彩灯的风筝吸引,过去观望,很快耳朵就受不了了,再看放风筝的人,真行:既不唱又不跳的这么一个安安静静的乐趣,却不得不被嘈杂包围着,还都跟没事人似的仰视着自己的天空,够功夫。 @5 X8 E* Q ?6 V; w
那时候我便很想念德国的宁静,我会跟身边的人描述那种安谧,尤其要说在那种氛围里梳理思绪的美妙,很多的以往纷至沓来,“还有咱们小时候……”以期以这样的叙说引起听者的羡慕。或说分享。 . W. O7 P' ~7 s
听的人似乎很难想象我的话,她的反应在锵锵的鼓乐声里显得十分费劲。后来我们到龙潭湖公园去,那里也是一些欢乐的集群:跳舞的在夜色中翩跹,锻炼的人绕湖疾走,踢毽的小组占据着路灯下的空地儿,灯光水影,乐声袅袅…… “人要是没有一块可以安安静静想事的地方,多遗憾啊。”我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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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可想的,我们不想那么多,我们就是高兴就行,没病就行,病了上医院麻烦,现在的人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来。”看上去她不怎么羡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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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境由心生”吧,可见国人的自我调节能力都够水准了,我多少有些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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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没看我们同事呢”她接着说:“老劝我们‘别想那么多,别想那么多,你们瞧我,我现在就是每天早晨一睁眼,动动胳膊,动动腿,再转转脑袋,行了,都在呢,都还能使,得,又一天。” ) Q# c, F/ Q( s6 {. _
我听的直乐,就那一会儿和周围的气氛显得特和谐。是得和谐,别净说让人不舒服的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或不乐)……我的本意不坏,可小心给人家添了堵。 $ }9 b+ Q0 K% o3 Q9 ]
老天爷作证,煽动的心就更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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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时我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学的是新闻专业,有节课来辅导的是人大的小研究生,他讲到当年某个红色刊物时,书上有“启发工人阶级觉悟”的话,念到这,这位仁兄加了一句:“什么启发觉悟,其实就是煽动,没事让人造反,人家本来活得好好的……”我们面面相觑,然后都装没听见。 3 A; c( u2 @. B
这句装没听见的话,倒离奇地记到了现在。刚出来那几年,一回家就爱跟人大放厥词,显我知道似的猛谈西方见闻,然后比较之,殊不知这其实挺让人郁闷的,“人家本来活得好好的……”是吧。再让人怀疑有“煽动”之嫌就更冤了! 所以我现在很小心,可有时一不留神,仍会造出不和谐的气氛,得时时注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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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这边儿的地铁里我遇上了那种穿黄背心的人,一通开场白之后,很“老练”地问道:“退党了吗?”我说:“没入”。他很有信心地接着“布道”,因为有朋友也在,我便想让她见识见识我的辩才,那人实在不是我的个儿,没几个回合就鸣金收兵,扔下一句;“没有某某某才有某某某”撤了。 ) y4 Z& x2 u# _3 X
看他也怪辛苦的,唉,小孩儿,可不是我要跟你过不去呦,实在是咱已被人大(故称:马列主义神学院)的后生种过“启发”的牛痘了,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年年都回家,你让我觉得什么悟?来游说我,您小老人家实在还嫌嫩点。 可无论如何,寻一处宁静的所在怎么也不应该是国人的奢侈。如果是,那我真的很为同胞遗憾。 ! z; n6 d: _% Z
想到要回家了,这几天我便常去那个空场,积攒些安谧的温馨,以便在喧嚣的闹市中慢慢释放。 0 O/ t4 e- X" G; }4 t
一个流光溢彩的傍晚,我发现有人占了我的地盘,,那是给建材店送货的集装箱卡车,司机在他的驾驶楼上正对着将逝的夕阳打电话,晚霞落下来了,他的剪影看上去高入云端,我本想离开的,却不由得远远地站住,觉得那景色真美————他吸着烟,间或将烟灰磕在窗外,红红的光亮划过一闪,映衬着那片玫瑰色的云霞,晚风吹过来温存的声音,断续着,轻柔缥渺,亦真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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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一定和爱情有关,被如此浪漫的氛围氤氲着,不是也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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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愈发的柔了,逆光的白杨树也显得更加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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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为什么是在这儿?而不是万里以外的那片土地上想起我遗忘的迷惘和惆怅——在这个容易回忆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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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返回身,一任泪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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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泪水的滋味,很难用语言形容。 . X0 y/ X; M# e$ @+ P
难道牵出人岁月的往昔,异乡的晚霞真的比故乡的黄昏更有资格和可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