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流浪的圣诞树》

巧克力森林

7 l% x9 I3 e( `. |  N只是，许恒远高估了自己。

9 E$ e5 {* p8 O% n- @0 \“恒远，”陈璐抬起头，她眼睛里面像埋了许多许多的灰烬，“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才做到现在吗？”

“你指什么？”许恒远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看着她。

" t( y; N$ Z) Z! `: a8 M3 s: l7 n: L“我们为什么会认识？”

“因为你看到了我。”

) U  g" C, I* ^0 Y$ Z“因为我也一样需要心理医生。”

陈璐深深地叹息，“你不该来瓦解我的努力，这太残忍。”

“我只是想阻止你去做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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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不理会许恒远的回答，继续说着自己的痛苦，“你知道么，你这么做，”她哽咽，“像海浪瓦解沙雕一样简单，可是，”她无法不断断续续，“你知道，你瓦解的，是我努力了多久的结果么？这对你，”她的声音开始抖得厉害，“能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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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Q6 x( K5 v+ x: n许恒远沉默了。他帮陈璐放下了挎包。他不知道之后该做什么。

/ o0 Z  k8 ?9 [“请你让我出门去吧。可以么？”陈璐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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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许恒远扭曲的语气已经让他的话不像个问句，更像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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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究竟关你什么事？！”陈璐以为自己可以声嘶力竭地怒吼，却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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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O' _7 a  v5 ]7 X5 z“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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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M! F- j/ T9 W! n- u6 K“恒远，”陈璐抬起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感激你的关心，感谢你的帮助，但是你没有必要打扰我的生活。我在国内杀过人，杀的是我丈夫，公安局并不知道这是我的谋杀，没有人发现我是凶手。我几乎也同时杀了我的女儿，只是她命大，并没有死。”

许恒远呆在原地，像被一千个足球同时踢在脸上，陈璐的声音全像来自一千米的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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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O; k4 U1 u& F, t# w* P“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师范毕业生，毕业之后就进了我们那个小城市的一所普通中学当历史老师，我的丈夫当时是刚刚上任的教务处长，比我大十几岁，离过一次婚，没有孩子。他可能是喜欢我吧，总是时不时地来找我。我不想给自己找任何理由和借口，我也回忆不起来那些经过，可能是有很多怕吧，想要这份工作，同事里面早已经是许多流言，我无论如果不过是他的猎物。于是我怀着孕跟他结了婚。因为他是二婚，因为我对他也没有什么感情，我们也没有办婚礼，请了些熟人吃饭而已。之后我开始带高中文科班，当了班主任，生下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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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s. ?& x5 A% F  ~; D2 W陈璐平静地说着过去，脸上的眼泪依然在流，依然没有任何声音，哭诉，原来可以是这样。

4 i. W& p0 d; S* f6 e, {4 Q% F许恒远在听，他终于明白，眼前的女人，是离自己多么远的一个，陌生人。

“我丈夫有些暴力倾向，在他们老家那里，打老婆只不过是个民俗。他也打过他的前妻。有一次我去报案的时候，竟然在派出所看到他打前妻的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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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眼前是许恒远准备的纸巾，她却说得专注，忘了擦眼泪。

* l9 B$ w  i: P& e5 P: ?“我没有告诉父母这些情况，他在我怀孕晚期和坐月子期间都打过我，怀孕的时候，我肚子很大，他掐着我的脖子推我，我失去平衡直接就倒在墙边，他按着我在墙上扇我的脸。我在坐月子的时候，他打卧床的我，我的婆婆看着他打我，看自己的儿子教训媳妇想必很威风。我没有任何尊严，我也舍不得自杀。我想离开，我让我妈妈接我走。我妈却不同意，她以为我只是任性，只是赌气。那些时候，我唯一的信念，就是把月子坐完，然后杀了他们全家。”

她看看许恒远，她知道他已经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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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F0 B7 l: f/ S" ^“整整一年，我在等机会。我的女儿非常像她的爸爸，完全没有我的样子。我丈夫其实根本就没有发育完全，你见过一个成年男人脱光了之后那里还像个穿开裆裤的男孩儿么，你懂我意思么，那里尖尖的。”陈璐非要对着许恒远强调，仿佛怕他不理解，直到许恒远点头，她才继续，“他有早泄的问题，竟然也能让我怀孕。这大概就是所谓命运。有了孩子之后，他很珍惜，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如果孩子在我的怀里哭，他就会一个耳光扇在我脸上。如果我生了病，他就会打骂，问我知道不知道自己病了会传染孩子。我的心彻底冷了，我从没有爱过这个男人，我只等着杀了他，杀了他的孩子。我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决定用煤气。当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女儿当时不到一岁，我当晚要去带高三的晚自习，做好晚饭之后他们吃，我把洗衣机里面放了很多很多柔顺剂，香味飘了整个屋子，又嘱咐我丈夫注意门窗，不要让孩子着凉，就偷偷开了煤气走了。你知道我真的有演戏的天分，那个晚上，等我回家的时候，已经远远看见了楼门口的120和警车的车灯，我装作不知道是自己家出了问题，过去问聚在楼下的邻居，邻居说就是我们家出事了，我毫不费力地哭着焦急着。哭是想到我那么多耻辱， 焦急着是我怕他死不了。结果是他顺利死了，我的女儿被120的人抬出来去抢救。

“为什么没想过离婚呢？”许恒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没想过。可能我只想着报复吧。讽刺的是，我女儿并没有死，我看见她紫着脸被抬去抢救，心底没有任何怜悯。却还要哭着跟着赶去医院。那个时候，愤怒像魔鬼一样占据了我的内心，我看着她失去知觉的紫色的脸，依然看见清清楚楚的我丈夫的嘴脸。我希望她也一样去死。其实我相信她一定会死的，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死不成。可是她真的就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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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她现在已经因为煤气中毒的后遗症变成了脑瘫的孩子，脑瘫你明白么，就是弱智。”

6 X4 s. H7 L3 H“那么她在哪里呢？”许恒远发现陈璐已经有些浑浑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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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 X3 e7 h“在我妈妈身边。她一个人在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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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有联系么？”

7 T1 R1 L$ P8 W6 Y- R( U7 f8 J0 b“本来有，现在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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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W, @8 Y7 {“为什么？”

“在我带着孩子回家之后，逐渐逐渐我就发现了她的后遗症。你知道每天看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那种挣扎吗？这应该就是报应吧。也许我幸运，没人怀疑到我在谋杀，我却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后来我对我妈坦白了事情的经过，我说我杀了我丈夫，也想杀我的孩子，现在她没有死。我爸前两年心肌梗塞去世了，我妈本来因为这个外孙女开心了不少，她听我说完之后，把我打出了家门，孩子留在了她那里。我去找过她几次，她只开了一次门，头发却已经全白了。此后她打了一次电话给我，说再不想见到我。也让我别再打扰这个可怜的孩子。再后来，我妈带着孩子搬走了。房子里面住了别人，说是房子已经卖给他们了。所以，我现在并不知道她们在哪里。”

2 H% }" H* R3 W“那么后来你决定来德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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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o2 g/ K6 G- f) j. A" N陈璐点点头，“可能是觉得压力太大了，我很爱我妈。我知道自己这一次伤她太深，她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对孩子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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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0 h6 _9 {" m1 o" ^“你对那个孩子现在有悔恨么？”

* Y; y( [" o  P陈璐抬起头，看着许恒远，她停顿了很久很久，“恒远，我的确是对不起我女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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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一次哭出了声音。再没有力气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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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大家试试看，把下面几个短语排列组合一下，再翻译成汉语句子。”徐舒指着教材上面的练习，一晃，坐在轮椅上给德国人讲汉语课的日子已经一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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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 V1 w% b6 U) A/ H“汉斯，你的答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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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我的妈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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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r6 |- v7 g  \4 j徐舒皱着眉头，她已经没兴趣笑了，教了太多遍不开窍的日耳曼笨脑袋，整个人只觉得烦躁。讲汉语课是比拍Ａ片累得多的事情，无奈如今的她已经没有选择的资格----“生活他妈的逼娼为良。”

“好的，谢谢。现在我讲一下语法点。首先，汉语句子结构，时间状语不占位，明白吗？不要按照德语结构翻译句子！其次，‘我妈，你妈，他妈’，指代亲友的时候，直接把人称代词加亲友名称就可以了，不需要用所有格‘的’，明白吗？”

& d! H+ `3 @; ?' e. F德国学生认真地记着笔记，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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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j# o* I6 z% d“下一个练习，辨析，‘属’和‘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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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学生认真地做着联线题。

“好，妮娜，你说一下自己的答案。”

“我属于猪。对不起，这个属我私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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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 D' X2 v& m% S% z2 D“好的，谢谢，”徐舒心里面骂着白痴，只觉得德国学生笨得冒烟，讲过的东西又从不好好复习，她掩饰着不耐烦，“现在我们讲一下语法点，上次我们说过，生肖上面，用‘属’，因此要说‘我属猪’，‘我属于猪’是说猪是你的主人。”

8 v; ?0 q* t( i+ D9 K3 f班上哄堂。

  o& v  q: S6 O  G: {“用‘属于’的时候，是一种相对比较正式的所有格的关系，因此刚才的句子应该是‘对不起，这个属于我的私人问题’。请大家同时注意，这里人称代词后面要用‘的’，表示所有关系。”

( Q6 k8 v) {1 q& r) }- ?( j' Z# G一个学生提问，“这个句子可以用两次‘的’来表示所有关系，直接翻译成‘对不起，这个的我的私人为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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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C1 W1 R4 i; z2 r: Q“不可以，但是可以直接说‘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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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 X# B: `: o一节课下来，学生们例行公事地按照习惯敲着桌子表示谢谢老师。徐舒在德国拳头制造的噪音里面再一次得到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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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 B2 a% B4 Z& o刚出教室，手机响了，是陈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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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着？”徐舒举着电话，脸扬着。“有日子没你信儿了。”

4 Q( m/ R6 U& y# I“徐舒，我今天下午过来看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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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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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下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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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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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只是阴。圣诞打折的广告们纷纷上了街头，路面湿滑―――－已经是结冰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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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很憔悴，她拎着给徐舒买的日用，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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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没洗澡的徐舒开了门，“我没熏死学生是为了现在熏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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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陈璐整个人恍恍惚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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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来了，就一起吃晚饭吧，然后帮我洗个澡。我今晚想去cl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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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M- c9 Y/ q- ^& J" P陈璐全都点头，在厨房里面开始忙碌，在沉默中忙碌。徐舒也不需要人和她聊天，兀自翻着夸张的首饰和衣服。每次去club之前，她都仪式一样地请陈璐帮自己洗个澡，后背擦得一尘不染，再涂上金粉，坐在club的灯光下，她喜欢呈现这样一个闪着光的裸背。

陈璐出国半年之后积蓄已经耗到了底，银行账户上剩下不到五百欧元。这时候认识了徐舒，从此之后寄居在她家，并帮助她生活起居。虽然残疾人中心等慈善机构一直以来免费帮助徐舒，但是做中国饭和搓后背或送她去女同性恋俱乐部寻花问柳的事情，还是陈璐贴心。生活里的绝望虽然一如从前，但这绝望里，有了陈璐的帮助，毕竟也翻出花样来了。管它翻多久呢。他妈的活着就是为了感觉死了多久了。

陈璐需要钱，脆弱地需要钱。不善于赚钱的笨蛋却那么需要钱，这本身就是个悲剧。徐舒倒不介意帮陈璐，她欣欣然动用关系，打听那些不拘一格降钞票的营生----那些曾几何时，在她还没过四十岁还是个四肢健全的女人的时候一点点摸爬滚打累计起来的资源。孤独了这么多年，没有人需要她这些资源，又或许，大多数女人没至于到了需要这些资源的地步，直到陈璐山穷水尽地出现，徐舒给她帮助，像有钱人家搬家把不要带走的破烂扔给穷人一样，如此慷慨。

“最近拍片子的机会越来越少了。”陈璐在饭桌上谈起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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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帮白人还有片子拍么？”徐舒幸福地把米饭里面拌满了虾仁鸡蛋羹。

- s- }0 C  f; H! O+ c) I2 Y“她们肯定机会比我多。不过也少了不少了。前两天我碰见原来老吃激素的那个谢顶的东欧男生，现在他的工作量已经根本不用再吃激素了。我这边现在更差，已经是group缺人的时候才偶尔有个机会。”

8 ?( |( Q. K0 j) @" Z4 Z“他妈的这经济差到了Ａ片儿都拍不下去了么？”

; K! ?  [, I$ S“我可能还是要考虑找点其他的工。”

4 }5 X5 z# m6 S) ]# W4 X“你不是还在参加药品试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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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 b) a. a7 ]- g( p2 M“最近这种机会也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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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0 s3 o% [4 f" u7 A- ~“哼，”徐舒从牙缝里挤出根鱼刺，一边嚼着一边感慨，“他妈的，什么都少了，不知道晚上愿意花钱到club里头胡闹的人是不是也少了。”

当晚，徐舒酒足饭饱，后背一尘不染地放着金光地在club跟一帮女同性恋群交到筋疲力尽，酒气冲天地被陈璐推回家中。

9 ~4 e( S! F/ Q( \: m没过几天，跟徐舒一起的同事Robert给陈璐介绍了个新工作。Robert在一家酒店当大堂经理，业余时间教英语和泰国菜烹饪。说起他的教学实力，基本上是英语讲得像泰国话，泰国菜做得像英国饭。这江湖上屹立着的人们，个个都是风景。

Robert介绍的工作是色情按摩。当然他手头的资源不止这些，但能介绍给陈璐的只有这个。Robert问陈璐愿意不愿意直接做妓女，徐舒直接帮她拒绝了，觉得那个活儿说到底还是太容易得病。还是按摩踏实些。

所谓色情按摩就是女按摩师脱得精光，向客人提供半小时到一小时的按摩服务。陈璐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个工作，尽管她从没有相关经验，但是根据欧洲人的逻辑，按摩这种事情对于亚洲女人来说是天生的本领。Robert负责从酒店送过来客人，抽每个“按摩师”一笔30欧元的佣金-----这显然比站大堂当经理和教书来钱更快，而陈璐可以从每一担生意里面拿到50欧元，另外的20欧，交“场地及管理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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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n' d. [2 B. B/ R( j; ~许恒远这一周每个上午都有课要上，下午再匆匆赶去做有机合成实验，整个人是充实的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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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了陈璐的刺激，这些天变得沉默寡言，他再不锁她，再不过问她的生活，再不记得他牵挂过这个女人。他也不赶她离开，他对她说“现在一切倒简单了。”她听的时候，脸上有了感激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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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继续如此“同居”，只是他的咖啡经常煮糊，没了心情回想那从背后过来的拥抱和那拥抱给他的体温。他不想记起她说的那些话，他说以后会往家里带女生，陈璐依然微笑。两个人各自早出晚归，有时，也说“晚安”，尽管两个人并不知道彼此睡得是否真的好。


圣诞节的气氛越发浓烈了起来，每个人都像这个季节飘过的雪花，苍白而又茫然，却又怀抱着幸福的希望，扮演着象征快乐的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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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surprise!”李丹丹的声音竟然跟一个本地号码一起显示在何绪丰的手机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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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nnifer?!”何绪丰怀疑自己没有睡醒。

“我现在在柏林机场！你快点来接我！”

“你说什么？！”

“我在柏林机场，你快点来接我！”李丹丹背后一阵机场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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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x  |) L2 g  W/ P" f0 ?9 n1 S4 h“哪个机场？Tegel还是Schoenefeld?”何绪丰依然有点回不过神来。

% L/ g: ^& n: X+ l- z/ s5 r“啊，柏林几个机场啊？你等我问一下。哦，这个是Tegel！你快点过来吧，我在那个Information旁边的咖啡厅里面等你。快点过来接我！”

8 D5 L: \7 v7 j  g  a2 e“我这边就是现打车过去也得至少半个小时，你多等我一会儿啊！”

0 w6 t. S$ u6 L+ a( `“好，我慢慢喝。总之你快点！”

何绪丰被诡异的情绪淹没。李丹丹，他的“珍妮花”，不远万里从美立坚飞到柏林来给他“惊喜”来了，口口声声说要去加州找朋友一起过圣诞的她，如今在柏林机场的咖啡厅等他。女人声东击西的段子很多时候对男人是个尴尬的负担-----何绪丰原本是计划着和一个新认识的住在莱比锡的妹妹去南部滑雪，他第一时间胡乱套着衣服，嘴里刚想骂“我操”， 心里又觉得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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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巧克力无意间看到你的贴子。恒远有点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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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a- x4 S* l7 Z) Z0 o  k男生们在球场边一阵起哄，“呦，老何的珍妮花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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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丹穿着火红的唐装棉外套，手里挎着块头比自己略小的何绪丰，胡文森直肠子地说“看来珍妮花是种大花。”

何绪丰心底被踩了老鼠尾巴，却在哄笑中不好发作。

“嫂子什么时候到的？”一个男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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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刚刚到的，下午听说你们踢球，就过来看看。”

“何大哥，你也不让嫂子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 Y1 a0 w6 V$ [( I8 L“她自己非要来看的，好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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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d0 a' q5 |. U, ^“我很高兴认识大家！这是我从美国带来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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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F4 R: P" z9 v4 E/ _众男生一看，一片寂静，胡文森不辱使命，“怎么是Ritter Sport啊？！”

何绪丰的脸红过了女友的外套，心里暗想“这个丢人的家伙，德国牌子从美国买了折腾半个地球来现眼”，嘴里却慌忙补充，“Hershey's那个牌子太甜了，美国那边的Ritter跟咱们这边的不一样，你们试试。”

" p0 ^! I8 c( c2 x- u; D4 w$ E魁梧的李丹丹一听这话，赶紧爽朗地笑了起来，盖住自己那些尴尬，“一点儿小心意，要不是我们住的地儿太小，我给你们大伙儿露一手厨艺，我的菜能香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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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男生又狼群一般地起哄，“何大哥，我们不嫌你那地儿小哦！我们可要见识见识嫂子的手艺！”

“没问题，过两天都去我那儿！”何绪丰爽了起来。

7 H( V0 Y. E2 h4 E& K) U) H- Y“哎，许恒远那小子今儿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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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9 \7 ?" \, Y& m9 P; O& n9 p# @“人家有德国妹妹！”起哄的话题千篇一律。

, }9 l/ Y/ P2 b李丹丹记得这个名字，跟何绪丰网上聊天常听到的那个纨绔子弟，她有那么点儿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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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r' n  h9 @9 V% g( s6 C4 [没去踢球的许恒远一个人在家，他只是在厨房里，不停地擦拭着油烟机。他一直擦，擦到出汗。坐下来，看着一尘不染的厨房，恍然看见两个身影，他的和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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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子此刻是这么静，这么空。许恒远从地下室里找出一瓶红酒，自斟自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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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陈璐开门的声音，没有起身。整整一周，他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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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s. C# z$ ]0 S$ U- ~, A她带着一棵小小的圣诞树出现在他面前，包树的白塑料袋子有几处已经破损，想必是一个人拖着树，免不了蹭在些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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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惊讶的他问，“恒远，喜欢吗？”暖暖地笑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许恒远的心又莫名痛起来，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根本没了词汇。他惊讶自己的配合，竟也做得出笑容，像个奇迹，又可能是本能，他站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树。她没有看见，他眼底有泪。他把树放在一边，看着陈璐，他帮她挂好外套，等她换了鞋，拉她进了厨房，“喝酒吗?”

“我没吃晚饭，空腹喝马上会醉。”她推脱。

“那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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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I8 F( A1 I“我就热一点牛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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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5 _8 n% w( y: m( k“我热给你。”

1 c+ E1 Y! u; y) [  A2 F" P她看着他，深深舒了口气，放松下来，情不自禁把头靠在他肩膀。这轻轻的一个依偎，竟让许恒远感到许多难过。他能看见她的头发，头顶分明已经有了几丝白发。他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拉开了冰箱，拿出牛奶，他不放开她的手，像发誓要做个独臂人，找锅，倒奶，打开电磁炉。做完这些，他看着她，她的眼圈红了。

两个人都在不掉眼泪地哭泣，不动声色。

8 T6 w; o$ c$ k( O3 J( w3 n- M* @“来，”许恒远递给陈璐牛奶杯子，“我们去客厅。”

他依然拉着她，另一只手拎着酒瓶，“你听话好吗？”他像在注视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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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g8 s* a% o. j  h  L4 W陈璐点头。

“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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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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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i& y; T, Z* K“傻样！”许恒远笑了，心底涌出许多许多光明，“你就一直跟着我，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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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努力地点头。

许恒远走到柜子前，翻出来许多蜡烛，他递给陈璐一盒点壁炉用的长火柴，“你负责在我后面点蜡烛。”

“好！”她此刻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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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K% B7 G& i/ ]$ K" b跟在他身后，茶几，书架，地板，他在几十平方米里面信马由缰，她则小狗跟着主人一样地服帖，举着长长的火柴，点亮了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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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吗？”他问。

她一脸幸福地看着他，使劲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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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b9 w; E$ D0 w他又把树拎了进来，开始拆外面的包装，陈璐不好意思地说“树有点儿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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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许恒远严肃地纠正，尽管他眼前的小树还没有竹林的三分之一高，只像一把绿色的小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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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实是这么些年来，许恒远第一次意识到，圣诞树与自己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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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6 J$ ?) `3 H3 @: \# F$ Y0 n; c. B! Q陈璐，在这样冷的冬天，一个人拖着一棵圣诞树，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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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许恒远告诉自己，无论过去那些是什么，无论眼下的关系是什么，他相信，至少，他们可以慢慢坚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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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I, I; f5 X# f5 {, L7 G$ T“后天，商店再开门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买挂树的东西好吗？”许恒远一脸温情。

她笑着点头，“不过这树太小，挂不了多少东西。”

( ]& o* ]8 C2 Y“这不重要。”许恒远兀自用酒瓶子碰了陈璐的牛奶杯子，喝下一口。他把陈璐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道，“无论怎么样，不许伤害自己。”

$ H& n- P0 q' f: H1 @) @1 P陈璐不说话，只是微笑地留在他怀里，看着四周的烛光，她不要让他看见自己任何的惆怅，因为那些，是连她自己也不愿想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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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9 V6 D- _; \: s: zHi~~~橙C，谢谢你的鼓励~~~~~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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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4 m1 }$ Q2 ?星期一下午，何绪丰在实验室里堵住了许恒远，“老许，后天上我们家吃饭去，你嫂子给你们露一手。让你尝尝我们北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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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许恒远有点迷糊，正要把手套脱下来。

: J0 }. a* I5 {' x% b“珍妮花啊！”何绪丰拍了拍许恒远的肩膀，“人家从美国赶过来看我了，我可跟你说，可别瞎提我以前随口说说的那些女生，你嫂子可是个醋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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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笑笑，“我还不一定去得成呢，哪有什么机会揭发你。”

& N# y( B7 |8 M7 n. }2 w, \“别，你可别不来啊。我老在你嫂子面前提你，她可是久仰大名要看咱们化学系的美男子啊！要不是你那德国妹妹在外地，应该也把人家也叫上，让我们养养眼。老胡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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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 ]4 k  b2 _# `3 V6 W! n: `胡文森开始犯酸，“全都成双成对，显摆给我们这些光棍儿看。不道德。”

$ \0 p. W# ^) s6 L“对了，恒远，”何绪丰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你圣诞节怎么过？”

“噢，还没想。”

“还没想，这还有三天就放假了，还没想？”何绪丰抑扬顿挫了起来，“要不，咱们几个组个团去奥地利滑雪？”

  g' W& X% c7 l9 L: y' g/ C胡文森直接回答，“电灯泡我是当够了，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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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绪丰心里暗笑，他明明是要约一对儿情侣，再顺便搭辆好车坐坐，胡文森真是实在。

) j# N  l- J% L' Y( C" I谁知道许恒远的反应平淡，“今年有点累，过节就准备窝在家里休息了。”

4 q5 q; S# s$ }  C/ J+ y4 z- j“恒远，这可不像你平时的路数啊！”何绪丰还想再试探试探。

/ y- Z* ?# N1 ~“我平时什么路数？”

“最近是球踢得少了，过节也不跟老哥一起混了，女朋友既然不在身边儿，你这岂不是有点儿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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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你好好陪陪嫂子么。”许恒远敷衍着想走。

5 u2 I; S/ }  g4 J+ W“哎，”何绪丰冲着许恒远的背影喊道，“后天晚上一定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