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流浪的圣诞树》

巧克力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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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a. P4 V  ^; x3 R2 G9 {[fly]大家好，我是巧克力森林。谢谢你关注我的原创作品，这部小说其实是我第一次尝试写中篇，现在连载的初稿已经完成，大概5万字出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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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g8 H. C( m4 s6 [# {$ U3 d名字一直都没有想好，反复改动，当然需要继续改动的还有整部小说的每一篇章，希望最后不会面目全非：）也欢迎有兴趣的朋友出谋献策，帮我想一个贴切的名字~再次感谢你的关注~希望你喜欢这个作品。 [/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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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x8 M, N# v' g' V一

  b0 W! G# [2 p& q2 \4 V0 T那是许恒远来德国的第三年。

$ \$ i! d) n- G4 {3 U- C* l- r/ H英语忘了个干干净，德语过了语言考试的第一年。

专业课听得浑浑噩噩，写东西只像便秘，要么写不出来，要么臭死日耳曼教授。语言班阶段交了一任中国女友，那一年自己24，小姑娘21生日还没到，伺候起来只觉得累，家境不是去英美的料，脾气倒是大户人家的独生小姐，破了她的第一次像欠了她终身的感情债，分手的时候，人家一封致中国校友的群发邮件把许恒远的“禽兽嘴脸”描绘了个淋漓尽致，说许恒远“不过是个能开辆奔驰上课的二百五，以为所有的处女都可以用排场诱奸，所有的真情都可以用金钱戏弄”，说完了收拾行李扬长而去，没落下一条Burberry围巾或是Chanel手袋，许恒远暗自倒霉，想不通怎么这小丫头叫床没动静，满足她花了那么多钱，临走反倒白眼狼了，有些女人连狗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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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语言班结束进了大学，换到了柏林，许恒远才得以远离“名声”的困扰，找了个德国女生谈谈床上床下。毕竟是德国最大的城市，能一起踢球的中国哥们儿也多，少了很多压抑。不过柏林是个穷地方，失业率高得让人窒息，聚在一起的话题常常是假期去外地打工和毕业找工作，大部分男生和许恒远不一样，他们在这里的第一要义是生计，活下去都有问题的时候，饥渴就自然被忽略，又更何况，即便是在柏林，中国女生的数量也是少得可怜，质量么，不算惨不忍睹也是犯不上折腾自己多看一眼的。有人时不时问问许恒远德国妹妹做起来感觉如何，他不无炫耀地渲染些丰乳肥臀，又暗自庆幸，自己在南德那些“臭名昭著”已经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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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1 N+ n: P  p7 y. L5 M许恒远一直以来不缺钱，尤其这几年。父亲在浙江老家做汽车配件生意，规模了得。不缺钱的孩子肯来德国死啃化学专业，多少看着有些奇怪，比妓女在事业巅峰阶段无故从良还让人费解。

0 G, `1 X) S$ e一直有人妒嫉他，发育之后，南方男人里面少有的魁梧；出国之后，中国男人里面少有的睡德国女友，免费地。

0 b# t/ |* E) S7 a遭人妒嫉，许恒远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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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4 S6 u4 R4 D6 K7 l/ x有时候偶尔失落的，是想起母亲的离开。她走的那一年，他十六岁。母亲善良得近乎有些软弱，父亲早早在外头搞了个女会计，她默默忍耐，似乎连闹都没闹过一次，以致许恒远一直觉得母亲的癌症是心情抑郁愣憋出来的。父亲对于母亲治病大把大把地花钱毫不吝啬，那也许是男人本能的补偿，结发妻如今绝对已经是亲人，花掉所有的钱也在所不惜，只是，他心里没有对“爱人”的尊重，真的给不了，他没有这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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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B/ n6 L' G' R, {许恒远清晰地记得，最后那癌细胞扩散到了母亲脑子里面，她已经无法说话，她也倒不用再感觉到任何痛苦。她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许恒远甚至怀疑，母亲已经早不认得他。他记得这深刻的痛苦，眼前残活的，只不过是受苦的躯壳，自己依恋的母亲的灵魂，早已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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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w0 j4 Z9 P$ t: P0 D' `0 }" d6 a最后一刻，父亲不在。倒不一定是在女会计身边，他一直这么认为。作为儿子，作为男人，他倒不至于把父亲理解成单纯两个女人之间非此即彼的软蛋，他也许是又一次在厂房外头一个人淋雨，独自盘算着生意。

$ _. O. x1 Y2 \: _) s! D母亲去世，父亲未必没有一点触动。只是，他还是终归要很快明媒正娶这个女会计。人家已经为他离了婚，还给许恒远带回家一个怯生生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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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怪父亲，父亲像所有男人一样，对儿子带着不需要多解释的傲慢。父亲给他钱，给他支持，给他压力，送他出国。一个男人若不理解父亲续弦，或许就还只配当爱哭的男孩。许恒远一直庆幸自己十六岁便学会了对父亲宽容，对男人充满理解，这证明自己成熟。
: r% D5 B, [% E! Z许恒远读书带着些天份，尤其理科，高考的时候化学还拿了全省第三名。这让他和县城里其他商人的子女们变得相映成趣-----成绩太好和成绩太差，反差太耀眼。难得的是他发育得还挺帅，又不近视，到了上海，进了一流的大学，竟也没有输给当地的帅哥，身边总有不少半推半就跃跃欲试的女孩儿，还有一个内蒙籍的直接豪爽地要跟他睡觉，同宿舍的哥们儿因此起哄比许恒远本人更跃跃欲试，只是他自认为清醒，脑海不断浮现传言说游牧民族的姑娘不仅健壮体味也浓重，他为此倒了胃口-----自己的第一次不能就这么交待了。如今回想，多年之后，竟然和体味更加强烈的日耳曼女人睡在一起，只要角度合适，就能看见金光灿灿的体毛，金发碧眼，诚然，只是摸起来总像悟空的表妹，刚从花果山下来还没洗澡。只是这些，只沉默地滤掉，不去扫听众和自己的兴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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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问陈璐，“你当时怎么知道我在哭？”
她笑笑回答“我就是知道。”
, N) k- W# Q! L9 }- Q1 {- }/ R5 ?许恒远不解。
“我一年前也在这里做过心理咨询。第一次的时候，45分钟已经到了，心理师让我离开，下一个人还在外头等着，我的情绪却怎么都抽不出来。只能先停在楼门口，背对着路，当时也是赶上中午，去学校餐厅的人都从那儿路过，怕尴尬只能先站一会儿。你比我幸运多了！还有我发现你，安慰你，正好说的还是母语，”陈璐笑着感慨，“我是多么善良和敏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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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陈璐是个敏锐的女人。她认识许恒远的第一面，就在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的楼下，冬天的午后，阳光充足，一切却依然凛冽。高高大大的许恒远背对着人来人往，谁会注意到他的肩膀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呢？陈璐走过，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害羞，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许恒远或许是太激动了，顾不得惊讶，只是更脆弱，哭出了声音，脸也变了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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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_0 o9 [6 L/ ]! s  v4 v陈璐轻轻地说，“没事儿，会好的，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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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k. t& g. L许多事情是料不到的，许恒远料不到自己内心深处视为鸡肋的德国女友竟然爱得那么投入，又那么戏剧性地出了车祸，一命呜呼。人走了之后还剩下一本日记，记录她在许恒远身边的点滴，许恒远的德语阅读能力陡然就高了上去，每一篇都看得提泪横流，没有爱，却终归有了遗憾，愧疚，感激，不舍。

msn上头还留着女孩儿改不了的话，“我爱上了中国男人，从此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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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z. T+ G5 X8 b; u6 T# T他仿佛没什么所谓地继续对其他中国男生说，“德国人爱起来跟他们的思维一样，直来直去，直奔主题。”心里面却流着血，那不是爱，却又不仅仅是惋惜。他在网上对不相识的女孩儿说“那女人曾经是我的女人。我很后悔。”

, \$ P" F) X* j% G+ e% z, W尽管，究竟后悔什么，许恒远一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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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看心理咨询，想和别人交谈，想和所谓的专业人士交谈，相信和这类人说话才不至于泄密，不至于让其他中国男人知道他无法定性成爱情的对德国女孩的伤心。也或许，只有和德国人交谈，他才确信自己被理解。尽管，他自己还没懂，她爱他什么。

# \, ~6 o: i. I9 I$ x1 Y9 s! K/ |他说“我不知道，可能是学业，可能是感情，可能就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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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回答，“没什么，你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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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是沙哑的，说话也慢慢的，有那么点儿周迅的架势，脸虽不多么漂亮，但五官很耐看，笑起来暖得让人融化。许恒远记得，那天，她给了他怀抱，隔着羽绒大衣，许恒远居高临下地投入了陈璐的怀抱，哭得像输掉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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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6 F) `$ f0 s1 A心理师职业的欢迎与送别，职业地倾听，记着笔记，记得住他提过的每个名字，却从不提出任何个人观点，每个问题又都在引导许恒远自己寻找着方向。一切很专业，许恒远甚至感激心理师为了他放慢的语速，改用的简单词汇。是的，一切太专业了，无懈可击，令人厌倦。

他更想看见陈璐，看见这个特别的女人，这个偶然经过却给了他安慰与拥抱的陌生女人，她注意到他，这让他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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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赖就这样萌生了，没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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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 s& c* T. t, q: ]许恒远问她，“你当时是为了什么要做心理咨询呢？”

“想找个陌生人说话吧，可能是感情，是学业，不知道。”

" p& t2 r9 S9 ]& [; a' z& F6 g“有帮助么?”

# s# K2 ]* I$ ?. {) y1 m“还好吧。总归每周煞有介事地赶过来，当时。”她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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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d8 a8 s( P9 W% [& G' E- o许恒远得知她不是工大的学生，问她怎么会在这里。

" [; b4 m) e* D$ Z“我是下班路过这里。”

. e( t6 ?; ?) r: E% l“你上什么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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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3 Q( t" m8 W$ u) d4 r“就一般临时工啊。”

“餐馆？”

9 j7 r, `$ J5 a" o+ @- E0 ?0 U* r“呵呵，做过，现在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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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做什么呢？”

“拍点儿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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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t7 \" M  ~  n/ M/ F, O* v“噢？”许恒远听着新鲜，“什么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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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3 F# w) W& W, c# X+ y' }8 C, n“呵呵，吃饭吧，我下午还赶着回学校听一个课。”

这就是第一次的经过，他们在工大的食堂一起吃了午饭，陈璐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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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问“能给我你的电话吗？”

陈璐笑笑，“没问题。”

她留了电话，却没要许恒远的电话。

就这么转身。许恒远看见她的背影，长头发，米色外套，斜挎着个大帆布包，浅灰色牛仔裤，帆布鞋。身材似乎看不清楚，怪这冬天太冷，每个人都要穿得满满。许恒远只觉得要再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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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 ^5 ]4 `$ B0 n! E# R# j8 y: n2 N四


“我是许，什么时候你还上班吗？还路过工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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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6 Z/ J' q3 r上午发的短信，夜里才收到回复“你的手机如果有中文我们可以互相说汉语。我下周四会路过工大。”

“一起去食堂吃饭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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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1 S% l! a5 {  |/ z3 }7 H& _一夜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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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做什么呢？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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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前西柏林市郊置了房产。除了在南德的时候和那个他认为不如狗的小女友挤了那么几个月学生宿舍，许恒远在德国的生活，舒适得很离群。房子两层高，大客厅，主人房，客人房，书房，阁楼（被许恒远改造成了健身房），地下室，花园，车库。这样的生活，对许多德国人来说也只是在向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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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的中午，许恒远看见陈璐的身影出现，立即忘却了饥肠辘辘迎了上去。陈璐的打扮跟上次没什么区别，五官耐看，笑容暖暖，“嗨，恒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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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j/ k4 I  J/ U+ a+ M4 [“挺好的。认识了你，我都不打算再约心理咨询了。”

陈璐乐了，“你自己半途而废，还要怪到我头上啊。”

“看心理这种事，‘半途而废’是康复的标志。”许恒远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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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谢谢我吧，今天刷你的饭卡。”陈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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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许恒远坐下来，对着对面的陈璐说，“我总觉得很想跟你谈话，干脆你给我咨询吧？”

“哦，你每个小时付我多少欧啊？”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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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5 Y! |& Y' S/ Z6 V“你说吧，你要多少？”

“50欧一小时，怎么样？”

) W1 N: S  a  |5 U( x  y2 q0 A6 l“真的？那下周就开始。”许恒远倒不含糊。

“哈，别闹了，”陈璐抬起头看着他，“我能陪你聊什么呢。”

6 z6 {9 u) h3 N" H# E4 t+ o: D“随便。不管谈什么。我是认真的。”许恒远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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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 z1 b: A2 P* B/ a“好，你如果愿意，我们就每周谈一次。每次一小时。话题你定。每小时50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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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O1 A3 M1 X0 ]9 `' @“那下周几你有时间？还是星期四么？”

“嗯，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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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2 O' r6 n" ^& @3 L8 X4 q) B“好。”

  u. `5 h  h' V7 o. E! P“你下午还去上课？”

3 s+ ?4 R; U7 V! }“今天不去，可能去图书馆转转，然后回家。”

5 F5 `8 q) F9 @$ m* r8 c“你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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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住在东边。”

% H5 b7 p' b/ @: |“学生宿舍？”

“上学期是，这学期搬出来了，住私房了。”

许恒远看陈璐没有问他什么问题，只好又自己主动说“我住在西边，有机会请你到我家坐坐吧。或者干脆，我们就选在我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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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家远么？”

" [# C, X4 ~0 x* d# ]+ T“还好，我开车，过去也就十几分钟。之后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家或者去你们学校。”

“你这学期每周四都比较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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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星期四我没选什么课，也不去实验室。”

2 H2 ]$ T6 j& N  V+ l' u“那好吧。到时候具体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我先走了。”

再次转身，许恒远盯着她的背影，她身材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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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显然对许恒远的车子感到小小的惊讶，保时捷卡宴，近几年很多男人的新宠。是的，许恒远已经抛弃了原来那辆晦气的奔驰，只是父亲出差来德国的时候，曾经批评过他的选择，这款保时捷明显不如奔驰看着稳重，谈生意差点火候。许恒远没吭声儿，他不喜欢梅塞德斯，就如同他看不上那款当会计的继母。或许是代沟，或许是个性，总之，没什么可解释。

. r. b) v" m& k上了车，冬天的阳光透过车子天窗玻璃洒在两人头顶。“怎么样，饿么？”他问。

“还好。”陈璐放松地靠在座椅上，翻看着许恒远的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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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5 [9 N. C0 d8 U3 H$ b“这次直接在我家吃午饭，我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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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c" o" a/ q& u) h$ }陈璐一脸惬意的笑容，点点头。

# }* v6 `6 G6 X5 I" j许恒远时不时瞥陈璐一眼，她的侧面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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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W0 c: F% o+ T停车的那一刹那，她睁开了眼睛。

7 k" f5 @$ R) J  h- ?% o8 d“很累么？睡了？”许恒远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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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y5 s- a+ ~: K“嗯，劳动妇女啊，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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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 p6 z0 s* }4 I# j“好了，这里就是我家。”许恒远下了车，帮陈璐开车门。

( d8 O4 ^( B& z$ f$ _9 b“谢谢。”

# Z% P- E3 m. W4 \: Z陈璐跟在许恒远身后，跟得很近，跟得许恒远心底泛起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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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房子，许恒远给陈璐找了双舒服的女式拖鞋，他又帮她把外套和帆布包挂好，她的身材看上去相当好，灰色的针织衫款式虽然简单，穿在身上却凹凸有致。

许恒远看着她，露出笑容。

“你的厨房好干净啊！”陈璐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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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当我这么多年试管是白刷的么？这绝对是专业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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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U9 N( b- f* L! n! ~3 y陈璐噗哧笑了，“那你这Miele的洗碗机是满足不了你的专业水准下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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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S0 L4 B7 L许恒远的牛皮吹破了，笑着问“我煮韩国面条你喜欢吗？”

2 ^7 D6 I2 Z! v9 y- o“喜欢啊！”陈璐跳起眉毛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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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c/ ^) s: p. ~许恒远胸有成竹地开始做饭，烧水烤肉切青菜，手艺娴熟。陈璐提出帮忙，许恒远则强势地要她规规矩矩当客人，她倒也就不争执，欣欣然看他忙碌。几分钟下来，两碗面，拌好了豆芽胡萝卜还有韩国泡菜，最顶上还码好了烤肉。

许恒远看出陈璐眼中的赞赏，喜不自禁地问“怎么样，来点儿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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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V: z. `4 X2 \  ~' R  c没等陈璐回答，他已经朝楼梯走去，一转眼从地下室里面拿上来一瓶意大利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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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问“谁说下午开车送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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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一杯，没事。”

许恒远特意找了两个水晶杯。“来！”他不由分说帮陈璐倒了小半杯。

! G/ f; M% Y6 l4 q2 I# G* c“干杯！”两人觥筹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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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t; }9 w+ x; e& h3 E4 ]1 b0 _陈璐拿起筷子，“Hmm，”她竖起拇指，一脸赞叹。
许恒远喜形于色，“我爸到现在都不相信我会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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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J! O+ x* B; w“呵呵，那你妈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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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在的时候，我确实不会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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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v2 n( \* ~' c“哦，你妈妈她？”

“嗯，我十六那年她得癌症去世了。”许恒远耸耸肩膀又紧接着说，“也没什么了，都过去整整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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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饭做得真不错，”陈璐岔开了话题，笑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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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你特别可爱。”许恒远细致地倒好了矿泉水放在她的酒杯旁边，他的外套脱掉之后，好身材一览无余，宽肩膀，胸前、胳膊上都是漂亮的肌肉线条，腹部没任何赘肉。

8 S, s: I8 Y+ ]" G1 Z“哈，”陈璐浅浅地尝了一口红酒，慢慢地品着，嘴角全是笑意，“你才可爱呢，用这种字眼形容我这个年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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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 u  [# ?! W“哦？什么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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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了三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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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了？”许恒远故意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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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r5 N% z- u! ?- ?5 @0 C陈璐大笑，“没有啦，还有八年才三十九呢！”

“你呢？美男子？”陈璐的目光很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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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看我多大？”

& u+ ~( ^, L+ m/ K$ C“二十六。”

“嘿，”许恒远身体探回了桌子前，“你眼力不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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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陈璐又笑了，她只是记得许恒远说十六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今年整整十年，“是啊，我可是敏锐的女人，一小时才收你50欧，有点优惠得过头了。”

+ L" X/ L8 O# @3 |8 B# z/ M许恒远的手在桌面上游到陈璐的酒杯边，眼睛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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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w5 L; K' {/ j: K2 W- z陈璐笑得明媚，不说话。

( V1 x0 S, K7 D% ~2 C5 w0 Z“怎么样，我们到客厅里去边喝边聊？”他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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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8 a( k* @' J$ G+ a3 m7 Q/ F; O牵着她走进客厅，恰好的阳光，通通透透地穿过室内“小竹林”的叶子缝隙，射在米白色的皮沙发上，茶几像平静的湖面，被一个铜塑的年轻女人的双臂抱围着托起，越过湖面是壁挂的小银幕，没有电视，另一侧是通到天花板的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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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公子，我们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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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享受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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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谈什么呢？对了，我是不是也该像模像样地记记笔记呢？”

“不用，你不是他们，我相信你会记得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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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年过三旬，事务繁忙，难说。”她很俏皮。

“其实呢，我们就随便聊。或者我问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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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我？”陈璐意外地问，“我的隐私也能卖钱吗？”她的嘴唇被红酒染得鲜亮，笑起来，牙齿白而整齐。

" _, j7 p0 S( I许恒远欣赏着她，酒挂在杯子上，晶莹中泛着淡淡的红，“卖给我的好奇心。”

3 S! ~/ e5 I+ t- i6 k陈璐不说话，仿佛既然许恒远要问，她便等着回答，懒得去提任何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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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同性恋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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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f: |: s2 B3 m' a他笑，“不算。”

陈璐摇头，“那就还没有。你呢，有女友么？”　

“眼下没有。”

“二十六岁，有钱，没固定女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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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不是也很好嘛？三十一岁，还能混在学校里面，没拘束，还能拍片子。怎么没人找我拍片呢？你到底拍什么片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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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淡淡地回答，“A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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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愣了一下，即而哈哈大笑起来，他以为这是经典的幽默，不跟着发挥发挥太可惜，“那你看我能拍么？我身体还不错的。”

8 X; X9 M8 u1 A& J) {' c“难说哦，男演员这块儿确实比较辛苦，你又没什么拍摄经验。”

, h" Z9 h* P& L% a8 K8 |“哦？怎么个辛苦法？”许恒远的身体渐渐凑到陈璐身边，“既然你是前辈，得教教我，看看我有没有潜力干这行。”他的手已经开始在陈璐的大腿上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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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T' M1 E3 v4 J她端起酒杯，盯着他，慢慢地含了一口，轻轻放下酒杯，凑到他的面前，缓缓地递到他唇边。他看见她微微眯着的眼睛，阳光斜射在睫毛上，那眼神里面是火焰。他接过她的吻，本能地默契起来，温热的红酒，扭转了冬日午后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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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6 U4 d9 s- v. ]+ ^两个人都不慌不忙，喂一口，衣服少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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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和酒弥漫开来，涂满了两人的身体。

+ s  I: \" g" I4 a) |) r竹叶的影子洒在被阳光晒得微热的地板上，虚虚实实。她的身体已然成了这画卷的一部分，他的后背在阳光下冒着细密的汗，破坏了光影图案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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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x8 ^8 X' V' @# e8 {; e" q“怎么样？”他不无得意地问，“我够不够拍A片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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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笑，“咱们今天是继续谈呢，还是你送我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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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4 H8 F* a. X“先回答我，”他像个严肃起来的孩子，“你刚才还满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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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p! |# P: m9 h+ X5 ?她并不看着他，淡淡地笑，不回答。

“我能满足你吗？”许恒远又问了一遍。

+ E! E7 F7 D3 K5 e“你很好，真的很好。”她慢慢地说，“不过，我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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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坚持自己离开，说许恒远酒后不该开车。许恒远不知道女人是否都如此，做爱后对待男人，要么突然痴缠，要么莫名不屑。陈璐此刻想一个人。许恒远递钱给陈璐，一百欧元的纸钞，“那你打车回家吧，这里离地铁站还挺远的。”

- }$ X0 t" a3 A' v$ |0 g陈璐接过钞票，塞进外套口袋，“谢谢。那就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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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四没什么问题吧？”

8 T4 p2 J- ~! ^. C( W“应该没什么问题。星期三再打电话确认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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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临出门前回头一笑，门外的天色已经转暗，柏林的冬天总是如此，下午四点意味着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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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说，“走之前抱我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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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t/ ^: B; d4 O. v她听了，大大方方地抱了抱他，许恒远再一次居高临下地在陈璐怀里感到某种舍不得。她却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转身。他看着她的背影，像看穿了她的衣服，看见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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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许恒远独自在跑步机上跑到大汗淋漓，脑海中回想起陈璐做爱时的许多幕，她因为呼吸加剧而微微开启的嘴唇，散落在他胸前的长发，微微涌动的双峰，紧实的小腹，翘起的屁股，湿润温暖的下体，修长光滑的双腿，细致的脚踝。

夜里，许恒远做了个梦，母亲出现，她抱着许恒远，轻轻地对他嘱咐着什么，醒来时，却怎么都想不起，还是梦里就没有听清楚。许恒远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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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梦见母亲之后的第三天，星期天，柏林机场，许恒远看见继母林雪梅一身粉红出现在眼前，身后是跟许恒远没有血缘小他四岁如今也改姓许的妹妹许溪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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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姨，”许恒远迎了上去，接过了林雪梅手里的LV，“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吧？”

“还好还好，德国老小么，起飞没多久就准备降落了。兰兰，问小恒哥哥好。”林雪梅一侧身，背后的溪兰抬起了头。她很明显还是个没离开过父母羽翼的孩子，一边害羞一边言听计从，“小恒哥哥好！”

' X2 e& q$ Y$ u8 a6 A1 \& o" ~4 p' `有这个妹妹已经10年，只是许恒远很少见到她，感情不深，加上青少年发育快，变化大，他甚至觉得妹妹如今的样子有些陌生------脸上青春痘少了些，多了副眼镜，还有那么点淡妆，头发上面是细细密密的小卷，一部分头发染了茶色，刘海齐齐的。许恒远估计国内目前正流行这种款式。溪兰手上也挎着个LV，许恒远定睛一看，上头还有好些樱桃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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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a* Z. Z! J  _“溪兰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了！”许恒远客套着。

许溪兰不好意思地笑笑，头自然地往下低。林雪梅眼含爱意地看着女儿，“小恒哥哥夸你高兴哇？你看小恒哥哥比以前更帅气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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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f( N+ g! R+ ^* q9 W/ i- n0 h溪兰脸红了，只顾点头，还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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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其实还是很喜欢这个妹妹的，他清楚地记得10年前第一次见到她，她才12，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对许恒远带着许多恐惧。父亲当时对自己说，“小恒，这是你的妹妹兰兰。以后要像对待亲生妹妹一样，照顾她，帮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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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兰当时有一双灵气的大眼睛，可惜如今相对整个大起来的人而言，眼睛显得小了许多，近视镜又让这样的感觉变本加厉。她不像林雪梅那样能说会道，心地却善良得让人心疼。林雪梅每每感慨“女孩子家不多么漂亮，又没什么心眼，读书也不像小恒那么灵光，以后不知道有什么出路。”溪兰只听了害羞地笑，连个撒娇的顶撞也没有。

4 F1 B/ o- t% E5 o* l许恒远去上海读大学之前，曾经辅导过溪兰的功课，溪兰一向崇拜自己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哥哥，觉得许恒远既帅又聪明，辅导自己功课的时候既有耐心又比老师们讲得更清楚。一次，她的小姨问她，“你跟你妈妈过去新家里面，小哥哥有没有给你脸色？”她说没有。小姨说“难得人家小哥哥不恨你们。”

溪兰心里知道自己妈妈当年是个“第三者”，老大的不光彩。但是自己的爸爸没本事，妈妈不甘心了很多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也不敢多想多评论。她心底只希望，未来的生活能好一些，新家庭成员能对她友好一点。为此，她始终对新爸爸和哥哥心怀感激。妈妈让她改姓许，她也没有意见。

相对于溪兰的长大，林雪梅自然显得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和身上这套粉红极不协调。这些年许恒远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公司已经成了“控股集团”，林雪梅心底却依然是夫妻店的逻辑，事无巨细总要跟着操心。年轻的时候，她也是县城里面文化程度相对高的女人，比文化程度更高的是自己的心气，当年自己父母的包办让她跟了个老实巴交的转业军人，部队上面下来的人往往没什么一技之长，安置到地方单位之后，一切都看运气，赶上效益不好的企业一辈子拿着半死不活的工资。到如今，林雪梅只觉得自己当年的插足既明智又及时，前夫如今已经是下岗的工人，近年还添了酗酒的坏毛病，跟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真是丢人也要活活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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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S2 l% w& O2 P% H6 }9 j“你爸爸上次说的不得体的大吉普就是这辆车哇？我看还蛮好嘛！”林雪梅虽然穿着套装裙子，上卡宴并不如进奔驰舒服，她还是没有忘记夸夸许恒远的选择。

. a; f1 b7 u& I1 P' P许恒远笑笑，“昨天我才听爸爸说，您跟兰兰要从科隆过来，怎么之前也没有讲一下？”许恒远发动了车子。

“咳，你爸爸这段时间谈收购欧洲一家工厂，派科隆那边分公司的人就是吴经理他们去谈，我讲反正我也还没有来过德国么，你爸爸那边要赶北美的一个展会，我就先过来看看，听听进展。你妹妹今年专科要毕业了，国内么现在大专也没有什么工作好找，她自己也想多长长见识，我就带她也出来看看，合适的话，小恒你再帮帮兰兰，联系个学校什么的也让她镀两年金，拿个洋文凭，以后嫁人么也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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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科隆分公司的经理吴敏怡是个在德国拿了经济学学位的年轻女人，去年在父亲身边见过一次，只觉得她八面玲珑，工作卖命。继母这次来，不排除是怀疑父亲和吴敏怡之间有些什么。但即便有什么，林雪梅也不会把事情挑破――――她是用脑子的女人。国外的公司安排负责人，既得有足够的才能又得是亲信，这一点上，许恒远这个儿子还在读书，兰兰更是个孩子，其他人里面，也只有这留洋的情妇算是最可行。新中国成立之前，哪个有钱人家不是三妻四妾各司其职。林雪梅这辈子也只好认了，她帮自己老公只能帮到这一程，跟洋人打交道，总归是人家年轻姑娘有手段。离家万里之外养一个有才能的情妇，总比在同一个城市的眼皮底下弄一个无用的二奶要划算得多了。林雪梅懂得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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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终归是要有些才能，林雪梅如今是深信不疑。这“才能”二字也是要与时俱进，因此她也下了决心给溪兰铺好后路，无论如何要弄个洋文凭，这才是让她最放心的嫁妆，未来不输给任何姓吴的鬼经理。

“小恒现在功课紧张哇？”林雪梅一直很喜欢这个有出息的“儿子”，最喜欢问他的功课。

“还好，就是要泡实验室，有时候周末也被用掉。”

8 K  `; p5 g4 ]' l“小恒的功课总是让人放心的，兰兰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她随了她那个爸爸，脑袋不灵光的。”林雪梅总是情不自禁地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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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岔开了话题“兰兰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啊？哥哥带你去吃。”

“哦，什么都好的呀。”溪兰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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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A9 \+ T. s' N- Q9 t+ `' I2 L“吴经理带我们在科隆参观了那个什么大教堂，然后带我们吃了那个什么特色香肠。我们一看么，就是烤香肠旁边配的么土豆。小恒你看我们有没有什么地方吃点中餐的。这几天吃西餐我已经有点吃不消的了！”林雪梅忍不住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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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q. i: L$ d" c“那好，就直接去使馆旁边的大明好了，他们老板也是浙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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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s/ D3 B  A& l6 ]4 o, F2 k许恒远朝饭店的路线开去，这路线恰好是沿着柏林城中的Spree河，以把景点一一介绍给母女两个。

7 Q4 E. E4 N; O# [5 o- \9 L刚到停车场，一条短信进来了，陈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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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U8 B+ w( |  _( k“对不起，下周四我有事。再约。”

  U" a: E. T& U1 y( l: a' D2 G: Y0 c许恒远似乎早有直觉，下个星期四陈璐不会见她。他想直接打电话过去问个清楚，考虑到陪继母和妹妹吃饭，只好先放下。

$ `3 k/ X4 p! h; o4 [8 E& p林雪梅的胃是太爱国了，走到哪里始终觉得中餐重要。溪兰则年轻好奇，看到餐后甜点里头有冰淇淋可以选，高兴得不得了，嗲嗲地问“小恒哥哥我能点这个冰淇淋吗？”她看不懂德语，不知道这款式是专门给儿童设计的，溪兰还是和过去一样，喜欢可爱的卡通图案，许恒远只觉得女孩子如此性格的话估计是到了60岁也一样惹得男人想去宠爱。杨雪梅却不这么乐观，宠爱这种事情总是阴晴不定，女孩子必须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婚姻是抵抗男人情绪化的最有力武器。她总是不自觉地提起给溪兰找男友的事情，“小恒你看看你们中国同学里面有没有学习好人品又可靠的男同学，给兰兰介绍介绍，她现在虚岁马上23了，女孩子的青春转眼就过去了，咱们老家那边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她读的学校都是些一样的专科生，那谈来能有什么意思？你爸爸美国公司那边倒也招了些不错的年轻人，只是阿姨总觉得你在学校里面认识的男孩子性格脾气底细清楚，学理工科的男生以后也不愁没有工作了。”

许恒远听了笑笑，按照林雪梅的要求，他身边这种符合候选资格的男生实在不少，读化学的跟医科的差不多，大多得一鼓作气坚持到博士，这样一来，许多哥们儿熬成了可怜的大龄单身，当然，他也见过运气极其好的情侣，不仅同专业，甚至进度上同学期，站试验台的时候直接就能背靠背，男生常体贴地先帮女生做实验，然后才开始自己的，真真是相伴而学，相依为命。

“这边单身男生当然多了，只是谈起来两地的话，也是个问题。”许恒远附和着继母。

; p$ R: j! j$ [; b/ B% N% D7 N8 ~+ b“那个好办，现在不是都流行陪读么？我听说很多嫁了博士的都可以陪读，在这边把孩子也都生了。”林雪梅似乎没少了解情况。

“呵呵，林阿姨，要说生孩子的话，在这边生可能就不如在美国生，起码那边直接就有国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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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 H/ N- H( d" G. Z“哦，这个倒不要紧的，小恒你看，咱们家的条件，当然主要是你爸爸的功劳，咱们不是非要一个什么国籍，阿姨见识不多，但总归觉得在哪里只要经济条件社会地位有了，国籍不是一个大问题。你看你爸爸跟我们出国也老方便的。关键是阿姨觉得你兰兰妹妹找到一个好归宿，人生道路上面有个丈夫保护她引导她，一个女人这样才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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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L& D# M0 t3 I1 p$ h3 w1 \8 v" m: I- I3 z“小恒？”林雪梅觉得许恒远似乎有些出神，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你现在谈了女朋友没有啊？不介意跟阿姨讲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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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1 @! ^$ H. C: z! O0 y2 T许溪兰拉拉母亲的衣角，“妈妈你不要什么都问小恒哥哥了。”

; _6 y# c- c/ `许恒远笑了，“不要紧了，哥哥现在单身。”

  R  E) K* ]1 F( K# x8 h“男孩子么虽然贪玩，成家都晚，但是该考虑也要考虑的了。你爸爸和我都很高兴抱孙子的。小恒，一转眼我们这么多年了，虽然你一直叫我阿姨，但是阿姨还是想给你的孩子当奶奶的。孩子么，总归是要有爷爷奶奶的。”

这么些年，继母一直多少在他面前有愧疚。在他面前，继母曾经是父母婚姻的第三者，在他的下一代面前，继母分明还想清清白白做个好奶奶。

# K3 ^- d7 u' O/ M! K. q% {+ F# h“好，阿姨，我抓紧。”许恒远对继母笑笑，眼前的她确实老了，一脸慈祥。

四菜一汤，杨雪梅吃得心满意足，看着两个孩子，一眨眼都已经这么大。想想，不用多久，小朋友们就奶奶婆婆地叫起来，她就有了新任务，也不用去想外头什么赵钱孙李年轻漂亮的女经理。

溪兰等到了此刻的甜点，一脸兴奋地对许恒远说“小恒哥哥，我要是也来德国读书，就每天都买这种冰淇淋，真的太好吃了。”说完又有些脸红，怕大家笑她贪吃。

1 X& {( y, s* N7 @) _: f* \6 O# W许恒远笑了，“每天都吃，会发胖的吧？”
6 }6 a: T3 k5 d. M溪兰彻底不好意思了，“嗯，那每个星期吃一次好了。”

饭后，许恒远陪着她们转了转亚历山大广场，杨雪梅只觉得有些累了，又觉得天色暗了不方便拍照留念，就主动要求回家。到家之后，母女两个开始在二楼整理卧室，杨雪梅又陆陆续续从行李里面找出很多特意带给许恒远的小吃，也难得她真空包装了这么多许恒远爱吃的东西，“小恒一个人学习忙，自己要记得煮饭，不好不吃东西的。有女朋友之后，就有人给你煮饭了。赶紧找女朋友吧！”她反复地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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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 {  M/ |4 F7 c0 m4 ^毕竟上了年纪，杨雪梅敌不过疲惫，洗澡之后很快睡去。溪兰投入地看着德国电视台的节目，虽然全然听不懂，她自得其乐。
+ y( k- m! k( ]: B! T  Y
, p/ j4 W) n4 b$ o' q- z# k许恒远独自在阁楼上，忍不住拨了陈璐的手机，几声之后，话筒里面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 V9 b( V6 A% N+ H. V/ o“嗨，恒远。”

1 z# j2 p- G2 _“星期四你要去干什么？”他直奔主题。

“我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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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拍所谓A片？”

“不是，我去参加个新药的测试。”

3 P$ M( v0 f& |- C' d7 i# ~许恒远愣了一下，“你说什么？什么测试？”

# s0 `& r3 ^! C+ s# {“哦，”陈璐的口气平静，“就是那种新药测试，吃两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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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不由得急躁起来，“你很缺钱么？不知道药品会有副作用的么？他们给你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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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1 ~( V9 ]1 v% _; T+ r+ r7 M9 X陈璐的声音平静，“他们给我两千欧元。以前这种事情我也做过，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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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g/ i6 j' v7 w9 L& o) U, H“你没听见我说什么么，我说会有副作用。”

: u2 o. _! A! h- e“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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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d% f, v/ X# U2 ]& S- F7 h“A片那事情，我不知道你说真的还是假的。但是试验药物这种事情，你相信我，他们付给你的钱绝对补偿不了对你身体的损害。”

( v, i: R3 h+ O6 v! p5 U$ Y0 N: F4 [" Q# Q“好了，我知道了。谢谢。”

8 v; N1 r$ k; H& N( B9 C) I5 q“你星期四就因为这个不来见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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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i/ l1 c- }' R2 f8 q8 {! e0 x" m“恒远，”陈璐慢慢地回答，“我需要钱，我得赚钱。”
0 g3 M! E3 g8 \“你来我这里不是赚钱么？我一样可以给你钱。”

“别闹了，”陈璐的声音有些疲惫，“你那钱我不准备赚了。你或许是被钱惯坏了的孩子。钱来得太容易，给出来也随意。上次我赚你那一百欧感觉并不好。我想以后也就不要这样了。”

“你住什么地方？”

! V! W; r5 I" h4 {“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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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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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 d2 G1 I6 U$ ?9 M“有什么事情就电话里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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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得再见到你。我不同意你去参加药品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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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F$ U" V4 K8 _“恒远，明天是星期一，你我都有学业，别闹了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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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需要多少钱，为什么要去冒这种风险？”

0 u3 m' f) T+ ~3 M' J! v“恒远，听着，如果比较这两份工作，我觉得拍A片更累。但是我需要钱，我不想去餐馆刷盘子，也不想去流水线值夜班装巧克力。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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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感到震惊，听陈璐的口气，那拍A片的事情像是个事实。

“你真的在拍A片？！”

“是啊，”陈璐的声音还是平静，“我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你了不是么？”

! b3 c  l, R* A+ d3 `4 U. w“为什么？为什么做这种工作？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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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远，我有我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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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f) c5 q$ Q- A& K0 o“你拍什么样的A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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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片是什么你需要我多解释么？对不起，我要睡了。再见。”

! J' ?0 G$ v0 x( K- p, [, R# y陈璐就这么挂了电话，许恒远愣在房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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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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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许恒远睡得不好。早上醒来，安顿了继母跟妹妹的早餐，又早早把两人运到市中心最著名的商业街“裤裆大街”，他叮嘱溪兰有事情打自己手机，又说用英语问周围的德国人也没有问题，继母在旁边插嘴，“兰兰那点英语算是白学了，到了海关么我让她翻译翻译，说了半天人家都没有懂的！”溪兰的脸因此又红了，头也低了下去，许恒远笑着说“林阿姨，这事情不能怪兰兰，那是德国人自己英语太差了！”三个人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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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够了就给我打电话，估计你们怎么也要逛到下午了。我四点钟之后随时可以过来接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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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o- B8 @! v' ~许恒远这一天在实验室里的状态都不对，恍恍惚惚，心不在焉。这学期的一组试验里面有个意大利女孩米卡埃拉，个子看着跟陈璐差不多高，1米65上下，有点瘦，不像一般“有机”女生那样强悍，而且化淡妆，用淡香水，这在实验室里实在不多见。这一天他又看见她，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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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h% r2 t2 w' \9 {3 Z许恒远知道自己并没有爱上陈璐，但这究竟是什么感觉？

+ U( K* j: G, f! O' v5 a米卡埃拉的胆子很小，每每做起试验总有些紧张，手背很容易出汗，贴在手套上很明显，试验中，许恒远常帮她，两个人也经常讨论问题，都解决不了的话，再去问组里面的博士，恰好也是一个中国人，何绪丰。当年许恒远见他第一面的时候，问他“哪个绪，哪个丰？”人家回答“光绪的绪，咸丰的丰。”何绪丰是工大中国学生会里面的风云人物，赶上逢年过节总能收到使馆的邀请，作为留学生代表和大使等人合影留念。无论是组织反藏独的游行还是地震捐款，绪丰兄也总是身先士卒的核心人物，新华社报道的特写往往都是何大哥的英俊面孔，充分体现了当代留德学子风貌。每次米卡埃拉去问何绪丰问题的时候声音都小得像只老鼠，何绪丰回答起来却总是抑扬顿挫，不知为何，米卡埃拉的脸总因此而红。许恒远曾经开玩笑地问“米卡，你是不是爱上何了？”她矢口否认，说自己已经有一个德国男友。

许恒远突然想起，他从没在陈璐脸上看到过任何羞涩。溪兰脸上有过，米卡埃拉脸上有过，去世的德国女友脸上有过，败坏自己名声的小女友脸上也有过。陈璐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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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s1 W8 m# e5 m2 f4 t3 X到了中午，大家开始纷纷吃饭。许恒远又一次忍不住拨了陈璐的手机。隔了许久电话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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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恒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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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不想接。”

9 W% O" v7 Y9 v( G, [, E“没有啦。食堂人多，刚听到。”

“我们能谈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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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什么？”

6 o4 i3 A! l( R/ {/ A* r" U“我们能见个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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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必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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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G0 H" ]" Q  D; m/ Y“陈璐，我没有你的地址，不知道你的学校，不知道你的专业，除了你一个手机号码，我什么都没有。”

, c7 j8 |, u( b% W“是的，你我只是萍水相逢。”陈璐声音背后是食堂的嘈杂。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并不想评论你的生活方式。我只是不想让你去接受这种药品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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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远，”陈璐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叹息，“谢谢你关心我，但是我做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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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G( n2 ]' V7 a$ Y“陈璐，听我说，我知道有人刷盘子几乎刷掉了指甲，刷厕所刷到想吐，收集饮料瓶子去退押金买啤酒，听我说，这些我都知道，”许恒远激动起来，他站在实验室外的院子里，刻意退到一个角落里，“但是，他们至少没有去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知道参加这些测试对你的肝脏、肾脏、血液系统可能带来多么大的损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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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远，你说的那些危险的测试，如今药厂们都放在东欧国家或者其他地区测试，德国这边的测试相对安全得多，我也不过是每次按照要求定时去抽血，也没有觉得怎么样。”

“陈璐，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个话题，她们给你两千是不是，这笔钱我给你，你答应我这一次不去测试可以么？”

电话那一头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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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y% \* r4 J2 {3 F, Z) \1 L“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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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9 W* l1 N  D% D- G电话竟然挂了。

再拨，没有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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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发了一条短信，“陈璐，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请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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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M0 ]+ P, A3 O& c" x1 o; [6 o没有回复。许恒远十分失落。心很痛，为什么痛，因为他没有资格评论的陈璐的生活方式？因为这个给自己怀抱喂自己红酒的温暖的女人？这个从没有过害羞的表情甘于摧残自己的身体换得钱财的女人？这个除了手机号码之外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联络方式的女人？

她跟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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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一直等到下午六点才接到溪兰的电话，看到母女二人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全是购物袋子，印着各种奢侈品牌的标志。许恒远心不在焉地迎着笑脸，带她们去吃“老友记”的粤菜，心里面痛得难受。他不承认自己对陈璐的感情是爱，顶多是怜惜。看见溪兰满心欢喜地拎着花花绿绿的战利品，他就想到陈璐清瘦的背影和那普普通通的帆布书包。这令他心痛。

许恒远给继母和妹妹安排了个华人旅行社的旅行团，欧洲五国八日游。全程都有中文导游，他便少了事必躬亲的负担。同时，他也想赶在星期四之前，阻止陈璐参加药品试验。

# S) D7 [8 G6 R" A* C4 @晚上，许恒远又一次在跑步机上大汗淋漓。他再一次拨陈璐的电话。

又是许久，电话终于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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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8 d$ ?3 A3 |8 v2 o6 D“嗨，恒远。”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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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5 [- q8 H! f3 L8 [: w: M! {+ l两个人都很沉默。她没有挂电话，平静地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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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我除了你的手机号码什么都没有。”

8 ]( ]1 w0 L4 U. k9 p“恒远，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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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见个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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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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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午可以么？”

“哪里？”

“哪里对你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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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4 F: j/ n; _“我在菩提树下大街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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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v  V4 g) S" [4 l% N“噢，那就爱因斯坦咖啡厅吧，你看好么？”

/ G( l9 o) @/ K# @+ [! l“几点钟呢？”

“四点？”

“好吧。那，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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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u# |. s9 J“好。”

1 h8 |; j- _  T1 B爱因斯坦咖啡厅是许恒远最喜欢的一家咖啡厅，准确地说是他德国女友生前最喜欢的咖啡厅，对年轻男人来说，咖啡厅远不如可以看足球比赛或者钓美女的酒吧有意思，甜食对许恒远并没什么吸引力，但他希望陈璐喜欢这里，想必每个女生都会喜欢这里的气氛-------旧式的装修考究的咖啡厅，墙上挂满了曾经来过这里喝咖啡的名人黑白特写，从克林顿到章子怡；地道的苹果馅饼，爽滑的香草奶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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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午有雨，陈璐打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四点整，她站在咖啡厅的门口。许恒远停了车，看见陈璐的那一刻，他心底涌出感动。她来了，没有失约。他怎么会这么怕她失约。她还是长发披肩，帆布包，浅灰色的牛仔裤。他朝她走过来，她暖暖地笑，他拿过她的雨伞，抱住了她，居高临下地，紧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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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A* k2 o) H3 b0 H“真有力气。”陈璐间接地表示自己被抱得并不舒服。
许恒远脸上露出些傻笑，陈璐说，“好了我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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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被引到一个靠窗的角落，窗玻璃上的雨珠晶莹剔透。
陈璐点了一壶玫瑰茶，又要了一块乳酪蛋糕。许恒远只要了一杯拿铁。

“你在这周围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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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点点头。

, v* F& z3 x7 @“洪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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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N8 R7 Q; ?; z% m& [5 D/ X“什么专业？”

/ U: |( h3 N6 [! ?陈璐一笑，“历史。”

“好，”许恒远舒了口气，“以后你再不理我，我就到历史系去找你。”

. X" x" e! W" Z陈璐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许恒远暖暖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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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森林

“你到底为什么赚这种钱？”

“大家不都是为了读书么？”她笑笑，轻轻地放下精致的茶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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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w& t9 T& L. m7 t7 d+ F许恒远低下头，声音很低，“在德国读书，有必要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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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远，”陈璐温和得像个邻家姐姐，“我只是人懒，白日梦又多，自甘堕落而已。”

6 E9 Y4 E0 P& }8 `7 ~8 P! W9 t4 r“你喜欢读历史专业？”

, a$ s- q6 o8 V, |6 m; O' k“是啊，一直很喜欢。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不是很有意思么。你不喜欢听故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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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6 ]" M, O! s. l* W“我对历史书能还原多少真相很怀疑，相比较而言更喜欢自然科学。对了，丁肇中也是这个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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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6 W5 p+ w) k4 P* m0 X; w“呵呵，”陈璐笑笑，“你要是喜欢一个故事，既能多看几个版本，又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最后还可以换换学位，或许能混个工作，又有什么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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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e( f- R, J0 o“你现在是在硕士还是博士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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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G9 |, W5 \( o+ `“还在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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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读的也是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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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以后再读还是历史。”她笑笑。

“在这边是具体读些什么呢？”

“呵呵，具体说来就是法西斯主义下的欧洲及东亚妇女问题，”陈璐说起来随意，许恒远却听得辛苦，这离自己的兴趣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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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这个能找什么工作？”

“噢，再读读博士，然后留在学校。差不多就这样。”她倒不介意对牛弹琴，毫不敷衍地回答牛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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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5 P' M7 h0 D% N“陈璐，我只是觉得，”许恒远的话梗在喉咙，他不舍得说出来，一个研究妇女问题的人，一个将来要留在高校的女人，在外面拍A片做药品试验，这听起来很诡异。

8 @6 t( d) U( t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等到口中的清奶酪滑下一程便回答道，“你别忘了，我们在这里免费上学的原因之一就是妓女们纳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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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 _% u4 O7 \7 p# L闲适的背景音乐，恰到好处的拿铁，只是气氛始终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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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 i" @" c% N5 l; ]“你缺多少钱？”许恒远认为这是问题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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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他年轻的脸，似乎是觉得他真可爱，并没多少感动溢于言表，轻轻叹了口气，“我自己都没仔细算过呢，”许恒远不知道陈璐脸上此刻这究竟是笑容还是沧桑还是根本无所谓，“这几年的生活费，以后申请其他学校的费用，到了那边的生活费。“

; P4 e. B" `9 H4 {& F  _“你还要去哪里？我指除了德国之外。”

“美国，英国，或者法国，看情况。”她似乎真的早有计划，“加州的几所学校或者牛津剑桥一类吧。”

“都是顶尖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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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把这话听成了莫大的讽刺，“没办法，其他学校都没兴趣研究这么无聊的东西。”

许恒远只觉得脑海里面一群矛盾和错位，像是甜点里面吃到了榨菜。

“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

“把Diplom阶段读掉，然后申请博士。不过应该会留在德国。”

“哦，”她问了，却不再继续多问，想必只是出于礼貌而不是好奇。

) K' C2 c9 `: M4 T9 Q2 {8 b“陈璐，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梦想。但是那些工作难道不会影响你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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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头，“刷盘子捡垃圾才影响情绪，对我这懒蛋来说。”

回答得这样麻木，这样无所谓。

0 b7 T5 J- }6 r8 i9 c6 h/ i“我有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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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v' t2 x% h! t" m陈璐嗯了一声，看着许恒远，期待着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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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你知道我有多余的房间，这样你就没有房租负担了。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还是继续谈话，我付钱给你，时间可以是睡前，你可以讲任何故事给我，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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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2 ]& m; z) ^) v) G, j( Y' q( `陈璐再一次盯着许恒远年轻的脸，这一次她似乎多少有那么点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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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0 T5 }6 i& y/ O, r: u雨还在下，竟然还夹杂起了雪花。

4 P( {# S/ ^! M“怎么样，我们甚至可以一起过今年的圣诞节。”许恒远说。

“恒远，”陈璐似乎有那么点严肃，“我并不了解你，不太明白为什么你要如此。你是想找我做女朋友么？”

$ \. @5 `: l/ F2 X0 U“哦，不是。”许恒远反应得很干脆，“不是女朋友。”
* r* _5 i7 }- ~* B“那么就是你怕一个人孤独？”
“也不是。”
“同情我做这些事情？”陈璐的问题排比了起来。
“不是。”

) J" t- L) K7 }: \6 _* T8 H$ R“那么是什么呢？”

两个人四目相对。

“陈璐。我觉得你像个姐姐，我早就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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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2 C% `+ V$ @% |4 q6 p1 t“哦，是么？”她低下头，笑笑，侧着脸开着玩笑，“你会跟一个姐姐发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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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X8 m3 c: @; }; d& h  \: P9 Y1 _3 q许恒远不知为何有些恼羞成怒，“我并不是对你有身体上的企图才提出让你搬过来，我刚才说的条件里面也没有要你陪我睡觉。”

' V0 B1 V; q& P0 B陈璐还是不说话，盯着他笑。

8 p& C% @1 U) C3 Q“当然了，”许恒远补充着，“如果你故意勾引我，偶尔拍个A片还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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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笑了，许恒远因此也跟着笑了。

7 K# T& L6 k2 S" ^* c3 M她说，“我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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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克力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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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星期六下午，何绪丰都和组里的许恒远在柏林当地华人足球队里面踢球，许恒远从不开车，因为通常踢了一整个下午之后大家都要吃饭喝酒。不仅不开车，许恒远也不愿意像其他人一样动不动就带着老婆或者女友来观战，他总认为那样是浪费对方的时间，也曾有关系暧昧的女生主动要求一睹他的前锋风采，他依然大男子主义地拒绝。何绪丰也不从不带女朋友，倒不是不想带，是对方大老远地在美国读着MBA，要带也只能在钱包里面带张照片而已。

2 f4 H/ i9 c7 b3 h8 p( C血气方刚的何大哥倒也知道如何给自己找安慰，星期六把过剩的体力踢掉，星期天再到教堂参加礼拜把脑海中的饥渴抹去，时不时地会在众弟兄面前不分场合语重心长地宣布“我是相信主的，因此也相信在婚前不应该有性行为”，如此这般说得多了，连男生最喜欢挂在嘴上的“我操！”也活活戒了。球场上有如此儒雅的天主教徒，众人叹为观止。

这个周末，许恒远通知何绪丰自己不去踢球了，何绪丰问他什么事情，回答“帮人搬家”，何绪丰连忙问“男生女生？”回答“女生”，何立即说“要不要我帮忙？”许恒远赶紧说不用不用。

许恒远一早告诉陈璐直接找搬家公司，钱由他来付，不料陈璐说东西不多，自己就能搞定。问她住哪里她不肯说，只叫许恒远在地铁5号线的终点亚历山大广场等她。等到许恒远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一手提着个小皮箱，另一只手拖着个大拉杆箱，身上斜挎着帆布包。许恒远赶忙接过她的行李，两人小小地跋涉了一程，穿过Galeria购物中心，到了停车场，许恒远的车子前。

“你这款车子还是很实用的么！后备箱这么大！”

“呵呵，”许恒远一边放行李一边说，“曾经我们系有个大屁股女生，背后我们都叫她‘卡宴’，怎么样，够形象吧？”

' w% x+ B( V9 I7 Z6 y8 Y) P陈璐被逗得笑弯了腰。许恒远走到车子右侧开了车门，“来吧，我们走。”

沿着“菩提树下”大街看柏林的景色，两个人都不说话。许恒远心里有很多快乐涌出来，他时不时转头看陈璐的表情，她此刻那么安静，汗已经慢慢退了，却还有几缕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许恒远很想摸摸她的额头，把那乱了的头发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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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x) e7 j! C! ?. x& q' h“晚上想吃什么呢？”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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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 s6 j$ H2 S# K1 b3 S! Q' ]. d她侧过头，看着他笑，“你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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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表示欢迎，今天可以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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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f9 R8 p* w" `( A“哈，那么你来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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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_/ \" ~( v8 C“印度菜你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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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4 m+ i. V. }$ A( I7 Z, j“很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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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P7 W# g; F2 ~/ m6 P“好，那我们就去Hackescher Markt的一家，之后可以去旁边的爱尔兰酒吧喝一杯。”

“你又要酒后驾车啊？”
“没事儿，就一杯啤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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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6 T6 p% H- S& y, r* N3 t许恒远喜欢酒，高兴或忧愁都需要酒。只是他不喜欢喝酒精度数高的，比如说威士忌，仅仅在有些西餐奶酪太稠的情况下，才会喝那么一点消消胀肚。国内的白酒他兴趣不大，喝酒的习惯多多少少也是到了德国才养成的，如今地下室里面已经林林总总收藏了不少酒，酒杯也大大小小地陈列了一个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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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较而言，陈璐则是喝点酒就要醉的典型，脸红得快，眼神迷离的更快。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她显然早已有了睡意，许恒远帮她把几样行李提到二楼的房间，她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明天我再慢慢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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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说好，过了一会儿，陈璐去洗澡，沐浴露的香味从浴室里面漫了出来，许恒远闻到了那款香草味道，这是他特意为了她选的，他心目中的女人就该用这个味道。

- F. V4 D8 ]- z# ^过了许久，陈璐出来了，许恒远看到依然微微红着的她的脸上，依稀是一些泪痕。

- n. j9 p6 _' ~$ _+ n& C“你没事吧？”他问。

" W% S: }. [9 v( `“没事。我睡了。晚安。”她轻轻地说，像只疲惫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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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早晨，陈璐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正好，许恒远已经在厨房里面煮意式咖啡。那味道悠悠地飘了上来，陈璐只觉得回忆涌上心头，有些事情注定要惊人地相似。她下了楼梯，轻轻地站在厨房门口，“早！”

“早。你也喝咖啡的吧？”

“嗯。”

“我一直没有买咖啡机，因为喜欢这种煮法的感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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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喜欢，”陈璐忍不住从身后抱住了许恒远，“特别是有人为我煮的时候。”

“早餐你一般吃什么呢？”

“麦片加些牛奶吧，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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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跟小鸟一样。”许恒远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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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m" ?. K0 Q. D7 N7 F“小鸟喝牛奶吗？”陈璐好奇起来看着有点严肃。

8 s3 j* |8 `6 K1 |: p许恒远转过身，宠溺地搂着陈璐，“依人的小鸟都喝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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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I+ i$ D- x# o4 V6 ?陈璐笑了，笑声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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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q% P, B7 p$ @“你说咱们这到底是种什么关系呢？”许恒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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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u/ ?8 ]  l; U7 V1 [5 X“不知道。”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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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兰大中午地打许恒远的手机，声音轻轻的，“小恒哥哥我快烦死了。”
“怎么啦？”
' b* l2 u0 ?3 n“都是我妈了，她在旅行团里面遇到一对老夫妻，他们儿子是贸促会的在这里工作的，她就跟人家讲起我了，一路都在谈说方便的话两个人认识一下什么什么的。”
( J% D* I4 s, e9 X# R“你妈现在在你身边吗？”
“唔，他们三个在免税商店看手表呢，我说在门口等他们。哎呀！”溪兰跺脚，“小恒哥哥我烦死了！那个人么据说３０多岁了都！”
　
) ]1 p8 s- t& M2 q8 o. A  R许恒远对溪兰充满了同情，忍着笑，他向来不在女人之间提供建议，何况那是继母。“那你就见一下然后么找借口说不满意了。”

3 E! `# W1 Q  o/ b3 v“我妈讲人家二老很喜欢我的了，让我们积极发展呢。”
“那个男人什么地方的？”
3 m( d  I( O7 L5 }8 p“北京的。”
) k; y% g5 ^' |' h7 K“我记得你妈更喜欢上海的？那你就说再看看上海的还有没有机会了。”
* u2 v1 A! S: U& C" m; w“哦，好了，不说了，他们出来了。”溪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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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0 Y( p" t/ _) D& b7 l' \& j星期天泡试验室这种极其罕见的事情，要发生只会发生在许恒远加何绪丰加博士后胡文森三个中国男生身上。不愧是博士和博士后，做起试验来精神总是更集中也更持久。何绪丰常号称自己在床上也如此，说自己反对婚前性行为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难得地端正”。该言论立即又成为众多正人君子效仿的范本。

) ^' O+ D+ p7 v: B6 f  m  U7 ?. k& x许恒远这一天到了下午便有些心不在焉，材料的结构怎么看也看不清楚，乱，结构乱，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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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的短信，“晚餐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8 R( w: M* D2 W& ^1 d许恒远看了立即准备回家，“老何，老胡，我今天有点事情先走了。”

“你小子，今天加班是谁提出来的，你倒第一个要走了！”何绪丰抑扬顿挫。

5 C; A  u& t1 b9 t2 P  q“又被德国ＭＭ约呢吧！”胡文森毫不掩饰自己的妒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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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Q: k) L4 G3 n回家的路这么让人向往，许恒远只觉得久违。推开门，只见地上一张字条，“前行二十米。”目测眼前的二十米，沙发。沙发上什么都没有。许恒远的手掩着靠背和坐垫的缝隙仔细地摸，竟然又有一张字条，“上楼，我的房间。”许恒远的脸上全是孩子一样的兴奋，那房间已经不同了，全是陈璐的气息。

“下一张字条会在哪里呢？”他知道她在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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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你快出来吧！我找不到字条了！”

房子里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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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他不相信她不在。

又等了几秒钟，他的情绪开始变化。四处张望，她的桌子，床头柜，书架，小躺椅，会有字条吗？

他突然想到床，手摸到被子下面，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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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傻瓜，真听话，吃的其实在厨房！”

% v& X  x- M$ N! u许恒远冲到楼下，才发现厨房的门关着，推开，桌上是保温用的专用托盘，下面燃着小蜡烛。托盘上面是不锈钢汤锅，揭开盖子，色泽诱人的罗宋汤。最后一张字条，在托盘的旁边，
“谢谢恒远。”

只有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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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 m9 ]0 L3 a3 a汤还很暖，似乎她离开并不久。他打她的电话，没人接。许恒远决定等。想不到一等就是5个小时。她回来了。蜡烛早已经熄了，许恒远并不想换，他坐在厨房，慢慢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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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B2 K- R3 Z4 K“我回来了。”她一脸疲倦，对他笑。

3 U. Y: q) K4 S9 V( k4 T, c“怎么才回来？”

“哦，去打工了。”陈璐换了鞋，准备挂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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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一股怒火，“打什么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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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还能有什么工。”她走进厨房，“怎么样，汤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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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什么工去了？”

' u. O( Z2 u' z! G7 r陈璐僵在房间，不进不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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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9 f% v/ I# \) S; I$ L: G9 X0 ?“我一直在等你一起喝汤。”许恒远的眼圈渐渐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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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u- K2 \' y3 x1 B0 v' c陈璐慢慢地走到他面前，他坐在餐桌旁，不看她。她抱住了他，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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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8 d7 e( y$ }9 {' J“汤该凉了吧，现在热热一起喝好吗？”她温柔地说。

" x8 T8 ]/ W5 ~0 S- A: E$ `6 k/ a许恒远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要哭了。在陈璐的怀里，他闻到一种陌生的味道，侵犯了他给她的香草的味道，他也不想去多想，那陌生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味道。

6 w* ~8 A3 O  H: t- Q- `9 C陈璐把汤锅放在电磁炉上开始加热，她看上去十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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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不要傻等我了，你先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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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3 _1 W2 a3 K$ L: ?3 s: ]2 f! _3 d“你把话讲清楚吧，刚才去打了什么工。”

“恒远，”她背对着他，“在我搬进来之前，你已经知道我在做什么。现在你想怎么样？”

许恒远闷闷地干掉了一杯，起身，贴到陈璐身上，“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你今晚讲给我听，每一个细节，我想听。”他的酒气逼人。

“好，”她依然背对着他，被他贴着，“我讲给你听，每一个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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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h- B8 e% W$ G( N最后汤是怎么喝的究竟有没有喝，已经没人记得。许恒远醉醺醺地挤在陈璐的单人床上，在她怀里，他还记得这一夜她的心轻轻地跳，规律地跳。她说“今天的么，是群交。其实是同一批人，拍得还是比较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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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d& t* P# k; x0 X许恒远在她怀里醉醺醺地哭了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在陈璐面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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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8 ?, C* F" Q  ^( Y3 G2 G“傻孩子，”陈璐本来的睡意被许恒远的哭声打消了一半，“你就为了这个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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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停不下来，他想说“陈璐，别再拍了可以么？”却最终没能说出口，痛苦梗在心头，像血管里面进了钢针，喉咙里面卡了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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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A; O  A# ~“这还怎么听细节呢？”她温柔地抱着他，“睡吧，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1 W$ O$ a, m5 B# X2 k' N许恒远像是什么都没听见，醉醺醺地哭，醉醺醺地睡去，一摊烂泥。陈璐也不介意。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各自睡得很沉，直到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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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H5 o/ _( r何绪丰老大的委屈，看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愤世嫉俗，众男生觉得很新鲜。

1 t1 K6 N9 p* N' U“听听，叫什么玉环，据说还有个哥哥叫耀宗。我跟你们说，看名字就知道家庭层次。没穷到头儿的家庭都不至于叫‘发财’‘进宝’，没卑微到底儿的也不至于天天要光宗耀祖当什么贵妃。”

8 U+ s8 N; R# F* ]+ g' W8 B$ E2 K1 j& w胡文森插嘴，“那您这光绪和咸丰就不算当皇帝了？”博士后到底是做人方面钝了不少，得罪人的话总是他第一时间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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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光绪咸丰是什么历史阶段？那意味着多少民族重任和社会变革？”何绪丰找台阶的速度也不慢，“关键是，如今的女人都太物质，毫不知道这是原罪的一种，贪婪，物欲横流，物欲横流啊！”

! j7 x  I; D; j0 _. `“这话从何说起？”许恒远逗他。

+ d& x0 Y/ ^7 B' L6 o: V3 S; y“不就是吃个饭么，我说我钱包落车上了，这姑娘脸色马上就变了。我问她‘你说我要不要回去取一下钱包’，我这也算有诚意吧？够绅士吧？人家来一句‘你是故意的吧，哪有男生约会问女生自己该不该带钱呢！抠门儿就直说好了。’掉头就走了。你说这种姑娘有什么教养啊？除了感情之外她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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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笑笑，唯有胡文森打破寂静，“老何，你不会又去教堂认识MM以探讨教义的名义‘解近渴’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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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何绪丰抑扬顿挫，“她们对我有超乎友谊的企图，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对吧？如果她们想的只是普通朋友一样的交往，我凭什么买这个单啊，顶多也就是个AA罢了。好歹也是来德国这么多年的人了，一点儿男女平等的观念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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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米国的那个珍妮花有平等观念么？”另一个男生问。

+ c$ P* g8 |6 y. T8 V- E8 g“那当然是有了，人家堂堂一个常春藤的MBA，绝对是个有气度的女人，不像这帮小姑娘，斤斤计较，自以为是。Jennifer从来都是不远万里从美国给我打越洋电话，明年暑假还会专程来德国探望我。我们相处这么久，半个关于钱的字眼儿都没提过！找老婆啊，关键是心地，身上不能带任何铜臭味儿！对了，恒远，尤其是你，你可得看清楚了，女孩儿贴着你到底是图钱还是图你的人。当然你那个是德国妹妹，一般没那么势力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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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不置可否，他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女友去世的消息，隔着文化，自己的隐私在同胞面前只是冰山在水上的那一小截儿，认识陈璐之前，有心情的时候，他或许还胡扯些床上段子，如今女孩已经去世，他突然觉得对死者该有些尊重，又想到，陈璐和那些欧洲男人在片场的勾当，总是摆脱不了一种自己受伤的错觉。他知道他不该有这样的感觉，却对自己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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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像很久没见过老许的德国妹妹了！”一个男生起哄。

9 [, C* C2 ?$ r2 w4 I“噢，她到别的城市做实习学期去了。”许恒远轻描淡写。

巧克力森林

陈璐放下喷壶，她发现徐舒窗前的茉莉花已经整株死去。茉莉淡淡的清香还在，只是那香味夹杂了死亡的味道------枯萎，像烧焦了的什么。她叹息。搬出来之前，这花还活着。这几天的某一刻，她离开得悄无声息。

! S) X- ^: R4 v+ z( B6 a徐舒是养不了任何东西的，连自己也养不了。“我活着就他妈是为了感觉自己死了多久了”，她常常说。

$ \2 s2 j/ ]+ ?徐舒出国的时候，统一后的德国像嫁接在一起的果树的两段，而她恰好是住在曾经属于社会主义阵营的东柏林。生活在这里，一切很有意思，似乎是无法更熟悉的一种环境，又同时是那么陌生和自由的气氛。

当年的自己不得不离开，国内的一切让她窒息。一个漂在北京地下室的比三流还不入流的女演员，所谓饥寒交迫的戏子个体户大概就是如此。感情上自己是个女同性恋，记忆中不曾有过任何感动，唯有孤独。挫折和压抑推着她，走向枯萎。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德国人，如果没有这一场假结婚，就没有今天的德国护照，没有如今的失业救济和残疾人抚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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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截腿之后她无法再拍Ａ片，“他妈的拍什么都有人看，就他妈没人看残的!”

“身残志坚”的徐舒一直孜孜不倦地辅导着萍水相逢的陈璐，“当然了，你不是同性恋，和男人真刀真枪地拍肯定不适应。表演技巧这里我可以给你我有的，反正我留着也没用，心理上这块儿的别扭还得你自己解决。”

两个女人曾经相依为命过吗？也许有，也许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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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z2 H% O0 ]+ ]! U2 R9 X. O“你犯不上为了盆花儿感慨。她开了这一季，也该死了。”徐舒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陈璐做给她的香蕉奶昔，“这季节本来就不是她该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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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给她浇的水，怎么说枯就枯了？”陈璐还是没有忍住叹息，“毕竟，她为了咱们香了一个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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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男人的女人都够他妈多愁善感的！”徐舒的不屑里头还有些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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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k* |7 a- S+ r  V$ l( [陈璐无奈中忍俊不禁，“你这话要是让许公子听见，非吓一大跳不可。我在他眼中是多么冷漠和麻木的一个老女人啊！”

, Q, X( G% z/ b$ c$ P- }“怎么样，搬过去之后还成么，条件比在这儿跟我挤一个房间强多了吧?”

“他那边条件肯定是方便多了，交通也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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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0 Y  M% H( k% _( d9 A“你这学期如果特别忙的话，也不用坐地铁扯着大对角线地来照顾我。没认识你之前我照顾自己就不成问题。有事情需要你我会打你电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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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会常来的。”陈璐抱着感激的口气说。

) `2 f2 ^* ~% v' R& }1 I“你愿意来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有年轻女人来看我，我总是高兴的。”徐舒笑笑，“今天你还打电话么？”

“噢，今天算了。下次吧。我赶一节拉丁语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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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临走把那盆死花儿扔了吧。还有我其他那些垃圾。”

巧克力森林

' b% d9 s: c$ X杨雪梅带着溪兰再一次大包小包出现在许恒远面前，回到家里，退税单堆了几厘米高。许恒远撒谎说最近有一个女同学到柏林借住几天，继母倒也懒得猜疑-------虽说女人都好奇，无论多少岁都如此。她窥私一样地看了看陈璐的房间，一个行李如此少的女孩儿，不是暂住能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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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S, K+ Y; R自从觉得输给了“吴经理”之后，杨雪梅常有挥霍家产以泄愤的情绪，但是毕竟辅佐了老公这么多年，精明已经进了自己的血液，她不得不承认对自己的无奈，对许恒远说“买来买去还是帮你爸爸买的他活动关系要用的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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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i# L( ^4 Z6 k: `溪兰则是一脸如释重负，仿佛旅行结束是个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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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 Q1 O, i; ~; w+ N母女俩人打算第二天回科隆那边再看一眼，之后直接从法兰克福飞上海。临走了，杨雪梅准备亲自下次厨，叫许恒远拉她分别去了中国超市和德国超市。继母做菜出神入化，虽然毫不怀疑许恒远这“借宿”的女同学和继子的具体关系，菜做出来却像补肾全席，除却鱼虾之外，双色腰子满满地堆在餐桌中央。溪兰乖巧地帮着忙，哥哥拿了白葡萄酒上来，妈妈立即说“兰兰，去，把雪碧也拿出来。”

# X- H: G8 l* a) ^! Q许恒远通知说寄宿的女生回家比较晚，不跟着家人一起吃晚饭了。杨雪梅也就解下围裙坐下来一脸满足地叫孩子们吃饭。一些幸福涌出来，看年轻人吃饭是如此享受。杨雪梅拿过杯子，亲自给许恒远勾兑了一杯雪碧葡萄酒，只看得许恒远目瞪口呆，“来，小恒，今天没有买到冰绿茶，就调雪碧好了。”她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兰兰大姑娘了自己动手。”

“来，小恒，兰兰，咱们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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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_2 @) K) _9 W: `! L许恒远把继母的一片心意干脆地收下，只觉得这酒里头被德国人费了千辛万苦撇去的甜味被雪碧冲了个透心凉，尽管如此，整顿饭吃得久违而开心。他想起母亲活着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喜欢给孩子烧菜。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即使是在患了癌症之后的初期，依然是一日三餐一丝不苟地为儿子服务。母亲性格内向，只对儿子话多，声音轻轻地“小恒，下顿想吃什么呢？”

住院前的最后一顿饭，母亲烧了满满一桌子。那一顿饭的饮料好像是椰子汁，好像还有可乐。母子俩都没有喝酒。他却觉得喝下去的都是火烧火燎，烧得他无法在母亲面前掉眼泪。也许每个男人都多少有些恋母情结，早早失去母亲的男人们尤其如此。许恒远记不清自己花了多少力气对抗那些让人不经意就要触景生情的细节们，那些无处不在的细节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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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K3 K2 P5 n9 N2 f: B“小恒，我们这次来，耽误了你学习，阿姨还是满不好意思的。看到你这么有出息，阿姨很高兴的。”杨雪梅也是不胜酒力的女人，她心底滑过不知道那个吴经理酒量如何的想法，好在转瞬回来，既带着酒气又格外严肃地说，“我想，你妈妈她如果知道你现在这么优秀，一定也老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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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v# u) f5 Z% u' ?# a& [  o4 Q“嗯。”许恒远想不到自己和继母在此刻竟也多少有些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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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E' Z: d$ f9 g+ w6 Q溪兰听了这话，感动得要流眼泪，不舍得出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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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0 l/ N4 ^9 B, R8 N. v6 Y“小恒，我们回去之后，麻烦你帮兰兰妹妹看看语言学校之类的，方便的话安排她也在柏林或者哪里读个书。照应上来讲，最好是能在柏林。当然，你也大了，以后交往女朋友么，妹妹总在这里也不方便，所以呢，你把她安顿在法兰克福也可以的。刚好那边有一个在贸促会工作的侯先生，叫侯耀宗，就是光耀祖宗的‘耀宗’，我们这次旅游么，遇到他的父母，一看就是正经家庭，让两个年轻人认识认识也好。他还有个妹妹叫侯玉环，正在那边上学，已经读完了语言班了，兰兰过去有个女孩作伴我也放心。”

' W2 a6 ~* z3 X  m/ D溪兰看着哥哥，一脸无奈。许恒远不露声色地对继母点着头。溪兰以为哥哥孝顺得没了原则，只好心底等着机会跟许恒远私下诉苦。

巧克力森林

陈璐回家总是很晚，许恒远的等待总有些赌气的性质。陈璐似乎也看得出，只是没人要把这情绪画蛇添足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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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没有兴师问罪的资格，却总是带着不肯离开的目光，直直盯着陈璐。

“怎么样，你家人睡了么？”

' S4 ^+ b8 X! `, i7 m0 Q$ }“已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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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她们坐火车去科隆。上午10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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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w% N7 l" T" Z+ t“噢，那我明早再跟她们打招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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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我还是想跟你谈谈。”

* R7 D" t4 k% J( Z& E" M* i: s1 G“现在么？”

“你放心，很快。我就是想问你，药品试验能不能不去。”许恒远在厨房门口压着声音，陈璐站在走廊里面，外套刚刚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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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w/ L# {! V7 Y% D1 Y“恒远，我真的感谢你。但是，这真的是我自己的私事。”陈璐的声音也尽量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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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已经说过，”许恒远示意两个人进厨房说话，“我不是说，这钱我给你么？”许恒远在关上门之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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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远，”疲惫的陈璐让她的不耐烦也显得温柔，“如果你实在无法接受，我可以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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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D" O. _; _6 k许恒远的愤怒和音量走着两个极端，“你不觉得对自己有一种负罪感么？”

) p" U1 C( O" h* P& x1 [一瞬间，陈璐的眼睛里面，闪过千言万语。

& u6 w8 `% K; y. M5 J! a1 Y  A“恒远，我许许多多的负罪感里面，唯独没有对我自己的。”她说得那样诚恳，四目相对，她淡淡地微笑，这样坦然。

* V) M; E3 t7 D* k8 T4 w许恒远或许迟疑了一秒钟，在争论与放弃之间。

陈璐结束了他的犹豫，“恒远，我去睡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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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独自在厨房里，又喝掉了整整一瓶酒。终于睡去。

巧克力森林

6 L6 J* ]) k+ v1 W5 d( Y星期三的阳光好得刺眼，这个冬天，灿烂，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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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送走了继母和妹妹，匆匆赶到实验室。胡文森一直在，脑门上像刻着“我不辱博士后使命”地一丝不苟着，何绪丰却没了影子。许恒远一直不想吃东西，全神贯注，直到晚上。他知道，反正陈璐也不会比自己早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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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E4 ^/ G, }5 |* b' {' d. b开车路过肯德基，赶着没关门要了两个套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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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o6 j7 `3 r- y; b陈璐还是更晚。

“饿吗？”许恒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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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u; H' G; F“一点点。”

“我买了肯德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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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 {1 n& G$ P“这么晚了，吃了要发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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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k# f: Q! Y# J1 {“没关系的，你等一下不是得给我讲故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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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p, V" a* n4 o# {9 R9 U许恒远料不到陈璐竟然对自己承诺过的事情这么健忘。

9 |# d0 o5 b$ p6 O: I“怎么，太累了不想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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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那倒也不是。我喝一点热牛奶，洗个澡，然后讲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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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许恒远再想不出什么话。

( S1 E  Y) ?4 O& j$ ]# p# w半个小时后，陈璐床头两杯红酒。

5 u1 I3 _8 ]. @- d$ c# [“许公子，想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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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半天没回答，陈璐倒也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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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5 _$ J7 Q! q, s$ R/ ?“你以前在国内工作过么？”

“那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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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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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老师。”

“历史老师？”

“对。在一所中学里面。”

“怎么想起来出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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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7 E* r8 u4 n  z2 M6 p4 [! O“因为我必须离开。”

9 d2 O0 Z6 T$ p' ]6 Z- S4 _“怎么个必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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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y! _9 x5 V7 l7 i0 E" q- o“因为这是我早计划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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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  ~4 {4 r" }1 |' u“什么计划？”

陈璐玩笑似地看着他，挑挑眉毛，“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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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还是厌倦了国内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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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

  M4 [! ?3 z* o# W& A) e“那是为了什么逃跑？逃婚？”许恒远笑着问她。

6 ^; H2 B0 J$ |: @9 M5 }“恒远，”陈璐温柔地看着他，“你允许我撒谎的话，我就好好地编个故事骗你；你要是只听真故事，我这一段就不打算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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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能说？”

  \) b' v8 ^$ ?% a% i“并不是每一个人的过去都值得提起。再说，你也不是我的心理医生。”

, J5 D: C* L  T/ o/ G许恒远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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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Q2 {0 A# e( b. k“失望了？”陈璐用这个词替换着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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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N: ~) V' K8 z0 F“不是。可能对你来说，回忆过去等于揭开伤疤，所以我不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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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B5 q+ ^  T" p0 q( A, J' v  g“呵，没关系。不提起的过去也不一定都是伤疤。再说，我像个有伤疤的女人吗？”

5 F4 i; N  s0 ?4 a; Z& K“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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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2 B& N& Q% x9 `7 C- K陈璐因此又笑了起来，“我当班主任的时候，班里一个男生跟别人打架，破了相，当时我很心疼，小孩儿说‘陈老师，从此以后我就是脸上有疤痕的男人了’。看来男人都觉得疤痕是件好事儿。怎么样，许公子，你身上有疤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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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D" h/ ^$ w. D“有那么几个吧，不过没一个是打架留的。”许恒远瞬间失落，竟然陈璐在上次做爱的时候没仔细地看过自己的身体。难道她全然没看见自己么？！

“哈，这疤痕还专门得是斗殴造成的才够沧桑？”

' |) A* T9 B$ o, H2 E: D“那倒也不是。陈老师，女人对疤痕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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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女人当然是最好没疤痕，如果可能，连皱纹都不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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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y3 R# T  {/ L, j& U“你现在倒是既没有皱纹也没有疤痕。”许恒远对陈璐的身体记忆犹新。

“恒远，你读书太好，视力却太差了。回房间去吧，我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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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k: y- _& m. s; w+ h* t0 e天还没有亮透，陈璐再一次从咖啡香中醒来，心里对许恒远充满感激。她洗漱停当换好衣服下了楼，准备早餐之后直接出门。许恒远还穿着睡衣，似乎和其他工作日的早晨显得有些不同――――他不紧不慢地给陈璐准备着早餐，咖啡，牛奶，燕麦片，煎蛋，一副自得其乐。

. `! q) C2 v) Y/ v* l“恒远，今天怎么准备这么丰盛的早餐？”陈璐把挎包放到门口，进了厨房。

“丰盛吗？丰盛就坐下来慢慢享受。”

+ y5 G3 ^  Z- R4 @  a- B9 m“亲爱的，今天不是周末，我还得赶着走，你今天可以晚去实验室？”陈璐从冰箱里面拿出果酱，她看见许恒远还专门烤了面包片。　

许恒远把煎好的两个鸡蛋分别放进碟子端到餐桌上，“来吧，咱们坐下来好好吃个早餐。”

“好，可惜我只有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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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只有十分钟，你可以想吃多久就多久。”许恒远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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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要开车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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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摇摇头，拿起了刀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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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要跑得比较远，所以必须赶时间，”陈璐把牛奶冲进了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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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还是不慌不忙，在烤面包上均匀地涂着黄油，半天才涂好一片，递给了陈璐。

3 h; Q0 _* q; h1 s. X, C“哎呀，许先生！您太体贴了！”她轻松地笑着。

许恒远也笑笑，看着陈璐吃。

“干吗盯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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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

1 X0 ^# ^, q  P  L9 c  t“好了，我准备走了。”陈璐匆匆起身，“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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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 n/ u/ u9 K许恒远什么都没有说，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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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廊里传出陈璐穿外套和鞋子的声音，她拎上包去开门。

( p$ {6 D$ K3 V( q) J2 P' c  B一切很静，只有陈璐扭动门把手的声音。

+ L: F* F. s4 C& R0 V: P1 y: X2 q) d也许是十秒钟，或者是一分钟？

陈璐直接走进了厨房，“恒远，门怎么打不开？”

* ^, Q( g: d: O9 T0 O% x- Z/ M许恒远看着她，不说话，眼睛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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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远，帮我把门打开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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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8 ~! _5 x0 n4 g$ r" ?2 z许恒远还是不说话，他开始吃早餐。

, E9 k- c) h+ b, R7 ?; M% k' c又是十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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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突然明白了什么。

“恒远，门是你故意锁的么？”陈璐的声音原来也可以有些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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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不理会她，不慌不忙地涂着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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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陈璐僵在他面前。

许恒远淡淡地说，“再吃点早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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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远，别闹了，你为什么要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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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C1 c* ]  V, ^% a+ x: q$ j  ]" r“我今天不去实验室， 你也不用去做药品试验。”

“恒远，我如果知道你会这样做，我根本就不会搬进来！”陈璐的脸开始涨起了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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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这么做了。”

“恒远，你把门打开，放我出去。”

8 E$ \1 ]! {8 Y许恒远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再不放我走，我就打电话报警。”

4 a) p9 n; ?" b! w) N+ w许恒远不说话。

陈璐开始翻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手机并不在包里。

“许恒远，你拿我手机了？！”陈璐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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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C# c; c) t! k3 W许恒远不说话，尽管，他拿着刀叉的手微微抖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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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么久的一段沉默。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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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远终于抬起头，他看见陈璐的脸上早已无声地爬满了跟那一夜一样的，她从浴室出来的那一刻，满脸的泪痕。

他的心被撕扯得粉碎，只是，他却因此，再说不出‘你没事吧？’

" x# L6 O* k1 u! U9 K. J陈璐流眼泪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发出任何声音，她竟然流泪的同时，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挎包还在肩上，她的眼睛并没有看着许恒远，也许没有看着任何东西，她跌在某个痛苦的谷底，又像第一次站在心理咨询中心的门外。

许恒远站起身，走到陈璐面前，他抱住她，陈璐的身体那么单薄，她开始哭出了些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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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x% x: s( a9 @$ Y( l8 a' K% ?7 F$ G“你恨我么？”许恒远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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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璐摇头。

! y9 {: j# _  S, i; a$ m“请你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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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H& q  r6 w! q& j0 a4 p  ]' B陈璐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住。她用了很大的努力，说“恒远，请不要用这种方式帮助我。”

许恒远把她抱得很紧，他的心痛得太久了，从认识她的那一刻开始，她有折磨他心灵的天分。或许她无辜，或许这不能怪她，或许这一切都荒诞得离奇，许恒远在报复，他就是要亲眼看见陈璐哭，他就是要确定，陈璐也有崩溃至此的一面，他就是相信，有这么一刻，陈璐会在他怀里，这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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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4 Q  Z; ]! D( b3 _他不需要她理解他，也不需要她原谅她，更不指望她告诉他一切。他不想占有她，也没有信心能阻止她，所以他锁住她。他不惜放弃自己的学业，也不惜毁掉她的信任。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