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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弢: 系列小说 《人间家事》—— 叶儿救儒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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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8.10.2018 16: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惊涛骇浪 于 26.4.2019 14:23 编辑

                     
         

                                                       《叶儿救儒》—系列小说《人间家事》金弢                                                                                                                                                                           


本文作者金弢先生于浙江省桐庐儒桥村 
                                          
编者按: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祖国在召唤,人民在召唤!”——一九七四年,年仅十八的金弢,于杭州外国语学校高中毕业。为响应祖国人民的召唤,打起背包,告别父母,离弃城市,来到浙江、桐庐、儒桥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与当地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打成一片,为时三年,直至文革结束,77年考入北外。     《叶儿救儒》是作者为纪念不曾忘却的知青生活,为思念朝夕相处的山村社员,为怀念当年与之生息与共的“儒桥村”而作……"


                     系列小说 《人间家事》——叶儿救儒          作者:金弢   


    叶儿幼小丧父,与娘相依为命,孤儿寡母,度日惟艰。但叶儿天资聪颖,长得浓眉大眼,直鼻方口,两耳垂肩,村里人都说他生有一副天子相。为母闻之虽觉听得顺耳,但心想这只是村里人说说好听话而已。

    一日,叶儿放学回家告诉母亲,说他今天回家路过村庙门口,泥塑菩萨站了起来。为母骂儿子胡说八道,看花了眼。次日,儿子回家又跟母亲说:我不是骗你,是真的,今天菩萨又站了起来,你不信,就跟我去看。      母亲将信将疑,一把抓起做女工的剪子,随儿子而去。快到村庙时,母亲喝住儿子:你先别过来,在这里等着,我叫你你再过来。

    母亲转身进了村庙,把剪子搁在菩萨盘坐的泥腿上,然后退出庙门招呼儿子过来。没想到儿子刚走到庙门口,搁在菩萨腿上的剪子霍然落地。母亲一下子明白了儿子果真是天子命。他生有一双慧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村里人的话没错。母亲顿时感激涕零,一把揪过儿子,卟嗵一起跪在菩萨面前,口中不停地喊道:菩萨有眼,大慈大悲,大德大福!

   回家后,母亲心想,这定是他爸前世的造化。一边给儿子做饭,一边想着:自丈夫走后,村里张家、李家、三叔、五婶的时有接济。儿子将来有了出息,得办酒请客,好好报答人家。想到此,她不禁喃喃自语:到时张家一桌,李家一桌……!

    灶师菩萨,也就是灶王爷,生来眼花耳聋,听成了张家一刀,李家一刀,把话传给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闻之,心想此人将来当了皇帝,必定百姓遭殃,便下令雷公菩萨,为民除害,拿雷劈死叶儿。

    一天下午,叶儿正帮着母亲在院子里收拾柴禾。无端好好的天气一转眼变得乌云翻腾,雷声轰鸣,暴雨倾盆。为母赶紧拉着叶儿进屋躲雨。雷越劈越凶,闪电越打越急。母亲到堂门口一张望,不好!今朝的雷电是直冲我家而来。她猛地想起了要当皇帝的儿子,莫非是谁走漏了风声,招惹了天神?
    此时,雷劈一阵急过一阵。完了,这样下去,我儿今日必死无疑!恐慌中,她突然想起村里有人说过:雷公要劈死人时,唯有一种办法可以救命,就是死死咬住门槛。母亲拽过儿子,让他死命咬紧门槛。  
   
  雷公狂怒,轰隆声一阵压过一阵,闪电越逼越近,已经劈到了堂前。突然一声巨响,雷劈落地,正打在叶儿身上。母亲狂呼一声,猛扑过去,把自己罩在儿子身上......

      母亲紧紧搂住儿子,痛不欲生。然而,叶儿却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他没死,他活了下来,是千人踩,万人踏的门槛救了他的命。不过,他的天子身架却已被打成了要饭的骨头。      叶儿没有了天子的命,成了一介顽童,但雷劈时,他因死死咬住了门槛,所以他的圣旨口并没有被雷公打掉。他虽仕途无望,成不了大器,但他的圣旨口依然灵验,说什么是什么。

      村里人平时都怕他,躲着他,生怕他口无遮掩,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妨着了他们。尤其是遇上家里置办大事,谁都唯恐他的出现。

     不日,三房家要筑茅坑。农村人造茅坑跟造房建粮仓一样均属大事,这影响到日后肥足土沃,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财运亨通,要求个吉利。

      叶儿不再是天子了,所以言谈举止也不矜持重,而是随想随说,信口开河。三房,就是那三伯家,眼下大兴土木,不免群童围观,叶儿也跻身其中。
     
  三伯一见叶儿,立马大声冲他喊:滚开,你这个说话不靠谱的臭嘴!你今天敢来胡说八道,当心连你要饭的骨头都保不了。叶儿耸耸肩道:放心吧,三伯,今次你造茅坑,我连屁都不放一个!果不出叶儿所言,三房家的茅坑完毕,日后有谁憋急了上去,不但不解决问题,甚至连气都不出。      

      母亲见叶儿终日闲游,无心向学,大为失望

      一日,几位儒生乞食进村,到叶儿家歇脚,要碗水喝,见叶儿长得一表人材,心里喜欢,乐意收为学生。为母心想,儿子在村里时常出言不慎,多有得罪他人,还不如让他随儒生们而去,兴许换个环境让别人来教,他反倒能学好。于是答应了儒生,让叶儿随他们而去。

    叶儿走后三年,一日母亲病重危殆,自知历日不多,临终留下遗言:吾子叶儿听准:你生就天子命,是你父亲的造化;天神误会了你,是为母作的孽。我今生别无他求,只望你有个出头之日,以报天下众人的救命之恩。说毕撒手人寰。

    时过廿年,叶儿成了儒家得意门生,某日率群儒游历四方,传授儒学,来到桐庐,择道回村,走访故里。不巧正赶上山洪暴发。快速飞涨的分水河,切断了儒生们的活路,不识水性的众儒,危在旦夕。叶儿想起母亲临终前的遗嘱,暗地思忖,既然是千人踩、万人踏的门槛救了我的命,要知恩图报!

    想毕,叶儿俯下身去,拱起背,口中念念有词,把自己变成一座孔桥,让奔腾的山洪流经自己的腹下,众儒生从叶儿背上踩过,因此而得救。      

    五百年后。桐庐境内,富春江边的桐君山上有一座天神庙,庙里有位高僧本为儒门学子,半路出家修行在此,一日得获鼻祖孔丘之托梦,遣其出门寻访分水河畔,祭祀叶儿祖坟,探望其家眷后裔,以报当年叶儿救儒之恩。

    高僧入村得悉,叶儿家并无祖坟留存,且后人又香火已断,惟独村头分水河上的那座石桥是叶儿依存的化身。为救儒生,以报答众人,他让自己变成了千人踏,万人过的石桥......

    高僧闻之,仰天长叹,求村民取出文房四宝,挥毫泼墨,写下“儒桥”二字。

     此后,山村以“儒桥”得名,成为“儒桥村”,传至今日。
  
2018年六月二日 修改於德国慕尼黑






 楼主| 发表于 16.11.2018 12:33: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惊涛骇浪 于 4.3.2019 15:23 编辑


劳牛长尾

建子处理着公文,开着手机,一个信号响起,他知道有微信进来了。

微信上说今天是白露,为了健康,提醒大家要注意饮食。建子顿时醒悟,不觉时间流逝如此之快,脑子里下意识地联想到:立秋,处暑,白露,秋分。今日都白露了,再过十四天便是秋分,到了秋风晚稻该出头了。农谚道:秋分不出头,割倒喂劳牛。他这时才恍然大悟,一直以为立秋都还没过,还一直等着入秋呢!难怪这些天落了几潮雨,气温骤然夜间下降到了摄氏5 度。可不是嘛,一潮秋雨一潮寒。看来这农历是欧亚通用的。

干农活离不开节气,别说还挺准,说晚稻秋分不出头,割倒喂劳牛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建子不免想起当年考大学前插队下乡再熟悉不过的耕牛。说到  “劳牛”,牠可不是泛泛而指的水牛,这是专指被用来耕地的“劳力牛”,就象一个拿 10 分工的壮年男社员,是个全劳力,而最好的妇女也只有七分工。其它那些小牛、快生犊的母牛、或 已 “年迈”  的老牛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而这种壮劳力耕牛农活忙时是要没日没夜地干,到了 “双枪” 就更不用说了。小暑小割,大暑大割,小暑一开镰,四个礼拜的 “双枪” 如火如荼。

“ 双枪 ” 意指抢收抢种,一到大暑 “双枪” 进入高峰阶段,就要把早稻全部抢收回来,把晚稻全部抢种下去。每年的 “双枪” 动员大会上,李书记总会重复强调: 全体社员要拿出革命干劲来,今天一片黄,明天一片青!这是一年中农活最辛苦的四个星期,平常农民熬熬省省的,有一点好吃的都舍不得吃,留起来,连炒菜的食油都省下来,一直留到了 “双枪” 才拿出来,知道这时人做得最辛苦,身体需要将养。“双枪” 一到,就不分白天黑夜,而且马不停蹄一天不歇地一直干到立秋。晚稻不过立秋关,这是一个绝对不能延误的节气,晚稻必须在立秋之前插下田里,因为晚稻迟插一天收割将会推迟三天。  年年 "双枪" 一开始,凌晨刚过两点,生产大队的高音喇叭强有力地开始广播,嘹亮的革命歌曲把刚躺下不一会儿的社员唤醒、催起。还没完全睁开眼睛的社员们,黑夜中已经跌跌冲冲地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小道上,摸向田头。早饭就象法定一样,肯定是在田头吃的,家里所有闲空的、没有劳动力的老人与小孩都被全体调动起来送饭,各学校全部停课,配合 “双枪”,中午回家吃饭的时间紧得只有仅仅吃一口饭的时间,如果谁正好路过自家的自留地稍稍摆弄一下,往往来不及咽下最后一口饭就得到生产队门口集合了。晚上要干到十点,直到月亮早就爬上了山巅,农民总说:晒完了太阳晒月亮。

人做得这么苦,那些劳牛就更苦了,人累了还能抱怨,还能吭个声,牛累了什么抱怨都说不出来,真是没日没夜地干,然而换取的只是草和污秽的牛棚。建子跟着放牛的老头看过牛,一是因为放牛老头行走已经非常不便,他为了不在家里吃闲饭,硬撑着出来挣几个公分,但搬草清牛棚一类的事是绝对不能做了,不过老人管牛的经验队里还是缺之不可的。让建子做这份活,一是因为他是刚来的知青,活儿不重算照顾他,二是建子自己也想熟悉熟悉牛,他要学习用牛犁田。犁田的技术在于把犁,把浅了田没犁透,没办法插秧,而且浅了稻苗发根不深长不好;把深了牛拉不动,牛老拱着背,用伤了牛。有的年轻社员把犁把得太深,老农就会高声大骂:你以为在你老婆的肚子上,把犁头扎得这么深 ?!

扣住下一个农谚环节的是 “秋分“,在秋分到来之前,晚稻必须赶上抽穗,如果秋分到了晚稻还没抽穗,那只好:秋分不出头,割倒喂劳牛了。平常,这句农谚容易听成了:秋分不出头,割倒喂老牛。”劳牛“ 和 ”老牛“ 是不一样的,”劳牛“ 是老力牛,是要出工干活扛大梁的牛,如果到了秋风没有来得及抽穗的晚稻稻苗,也叫 “秋风稻”,是很有营养的,对劳力牛而言是难得的补品,一般的老牛还没有享用的资格呢。

一个生产队,也叫小队,120 到 150 来人口,也最多拥有两头劳牛,它们象是社员中的壮劳力,未成年的小牛和年迈的老牛只能干一些零星的散活。 然而劳牛不一样,它们是农忙时的主力,最重最累的农活都将压在牠们身上,最硬的、最难耕犁的田地都等着牠们去完成,不光劳动强度大,而且还要超时。人累了可以换班,但是队里劳牛有限,往往是很少歇息。这个时候劳牛就会享用早稻收割时刚抽穗但尚未成熟的稻苗。

一个生产大队分有 10 几个生产队,建子所在的第七生产队,因人均田地多,土质好,所以每年收成比其他生产队都好,每年年底的分红都强过别人,好的年头一个工分能分到一毛钱,而有的队只有六七分钱。建子因为高中毕业,在文盲的农村时代,一个高中毕业生算是个大知识分子了,他是队里的记工员。因为经济好,队里买得起两只壮实而昂贵的劳牛,有些收入差的生产队,只能拥有一头劳牛,到了农忙用牛忙不过来,还要找别的队借牛。有意思的是,本队的牛在自己队里干得好好的,很卖力,但一到别的队,犁田用牛的换了别人,牛就不愿意好好干了,时常怠工,挨了鞭子也不认,耍牛脾气。

建子队里的两只劳牛,其中一只他特别喜欢,牠不但体大有力,还很听话,干活诚实卖力,而且非常通人性。牠的牛尾巴出奇的长,特别明显地不同于别的牛,队里的老农说牠这么忠厚,尾巴又这么长,前世一定是马投的胎。为了跟它配合犁田,建子会主动接近牠,跟牠搞好关系,而几次合作后,便产生了感情。"双抢“ 一到,虽然农活很忙,但休息时建子还是不忘记拿些带穗的僵稻去喂它,每次去,牛看到建子来了,都会高高地仰起头,·哞哞地叫着,以引起他的注意,好象在打招呼。到了插完秧不需要用牛时,社员们去耘田,牠在田边吃草,看到建子来了就会马上仰起脖子。待建子过去抚摸牠时,牠会用牛鼻子在他胸前蹭来蹭去,象是在回报建子的抚摸。

这头劳牛不光干活好,还非常明理懂事。有一次在山里干完活回生产队要过分水河,正赶上在修理独木桥,不能用,如果绕到下一座木桥过河,那得走到山里另一个生产大队,有好几里地。社员中碰巧有个七、八岁的小孩,走不了那么远的路,队里的老农说可以让长尾驼过河去。农民会游泳的很少,知青不一样,建子自告奋勇伴长尾驼孩子过河,做个保驾。

平常这头劳牛到河里去洗澡,都粗莽冒失地下水,有时会一跃而入。而今天牠知道自己的背上驼着孩子,下水前管牛的老农就说,别的牛不敢保证,长尾没问题。到了下水时,牠一反常态,非常小心慢悠地,先用牛脚在河地上摸寻不打滑的落脚地,小心翼翼地进入河里,下到一定的深度,便不再下沉,让牛背尽量地浮在水面上,不让孩子的屁股浸水。不发山洪时分水河也有 五、六十米宽,河水有一定的流速,长尾就知道斜着逆流游过河,不至于到了对岸漂得太远。建子在牛的一边护航,牛还不时地朝他转过脸来,那神态象在说:一切安然无恙。

到了冬天农闲,耕作了一年的劳牛,为了节省饲料,牛就要被赶到山上去放养,放牛的,天才蒙蒙亮,就把牛赶到了山脚,牛会自己上山找吃的,到了傍晚,放牛佬到山脚去叫牛,否则,诺大的山,满山遍野哪里去找。牛的听力远远超越人的听力,能听得很远,在山上牛听到了主人在喊,知道该回棚了,会下山来。有经验的老农有耐性,知道牛听到喊声下山需要一定的时间,会耐心在山脚等着。有时候碰上一些小鬼去收牛,喊完还没两分钟就不耐烦了,又继续喊。路过的农民就会骂:喊呦喊呦,喊死鬼啊!你以为牛会飞?喊了就下山?

一年冬天,大雪封山,但牛照样得上山找食。白天牛是不能关在牛棚里的,这样牛要生病的。那天长尾上山,在山腰里一不小心滑坡摔断了腿,下不了山。社员怕牠在雪地里被冻死给他搭了个草棚,希望它能自己恢复过来。

过了两天,长尾没有缓情,社员们都觉得牠好不起来了,没的救了,把情况反映到了大队。在农村杀牛是犯忌的,平常的牛农民是不杀的,牛老了,干不动了,牛辛苦了一辈子,老了就让牠做些力轻巧的活儿,牛是要把牠养老送终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动刀的。老农说,杀了牛,到了阴间牛要来讨命的。生产大队李文华书记专门上山去看长尾,建子因为犁田用过牠,对牠很有感情,也跟去了。李书记对牛说: 我们只能再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快快好起来吧!不然我们也没办法。杀猪的山沟佬去了两趟,对牛说, 我本来是杀猪的,不杀牛。你就赶紧好起来吧,要是过了三天你还站不起来,那就别怪我了,这是队里的意思,并且两次都带去了秋分稻。农民在传说,牛在山上多留一天,就少掉三斤肉。

过去,长尾曾经摔断过一次腿,只是没这次厉害:那是五月春意盎然的季节,万物春情勃发,一个大清早,长尾从牛棚里出来,看到溪沟对面其他生产队的一只母牛,一高兴便冲了过去,忘掉了脚下一米多宽的溪沟,摔折了腿,半年上不了犁。但这一回不一样,苦苦劳作了一辈子的长尾,最终还是未能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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